(1) 今年六月,我忽然接到电话,电话那头是大学同学龙哥,电话里他说着自己明早就到,让我准备好招待他。我不敢置信地问他是否有什么事,他只说没事,纯粹瞎逛,顺道找我玩玩罢了。 我努力翻阅脑海里记忆的索引,试图找出自己和这位“老同学”的关联,答案却似乎是没有关系。大学期间,我们并不在同一寝室,平常也不怎么往来。只记得他是那种有话直说的个性,满嘴粗话,长相也普普通通。而且印象里,他是比较传统的男性,对同性恋虽谈不上歧视,但骨子里是持敬而远之的态度的。 不过,电话既都打到自己这来了,又确实是老同学,怎样也得进地主之谊,所以我倒也并没有多想,到时候请吃个便饭,随意应付两下便是。却没想到,自己最终会“沉沦”于和他的情欲之中。 到了第二天,我早早地起床洗漱,穿戴整齐,心想虽不是什么关系要好的同学,但也不该让别人看出自己的落魄。自己从一线城市响应号召“返乡创业”后,便在当地开了间无论怎么也赚不到钱的书店。这些年看着曾经的同窗各个飞黄腾达,只能暗自感叹自己不仅感情上潦倒,事业方面也是一塌糊涂。 约近中午时分,龙哥电话跟我说他快到小区门口了,我却不知为何紧张起来。我隐约记得听朋友说过,他去年刚结婚(并没有邀请我参加婚礼),这趟忽然来访,总不是遇到难处要向我借钱吧? 心里头打鼓般忐忑,却不知为何,还有点难抑的期待?脑海中竟恍惚闪过大学时,有次去他们寝室的画面来。脏乱的宿舍里,四人围成一桌在打麻将,龙哥坐在正对门口的位置,嘴里叼着根香烟,胸前肌肉随着抓牌、打牌而起伏,那样的其貌不扬,却让我感受到某种欲望。 不知不觉我走到了小区门口,看见一辆旧旧的黑色轿车正打着双闪,透过车窗玻璃确认后,我拉开车门,行云流水地钻进车内,果不其然又是一阵烟味扑鼻。 “草,磨磨蹭蹭的,不会是出趟门还要化妆吧。” 这略爽朗的笑声,再加这上粗话,确认是本人没错了。 “没有,接到你电话,我就赶紧下来了,没化妆,我一男的我化什么妆。”我回怼回去,“什么风把龙哥你吹来了?” “你管什么风,我来了,你把我伺候好就得了。都说你伺候男人的本事好,这几年伺候了不少吧,那不也得伺候伺候你龙哥我。” 我心里翻了个白眼,好家伙,又是这种自来熟式的男人,到哪都觉得自己是世界中心,谁都得围绕着他转,顿时对他没了几分好感,想着赶紧随便找个地方吃完这顿好一拍两散。 说罢我们就去找地方吃饭,汽车行驶过程中,我才认真打量起这位爷来。身材嘛,倒没太大变化,除了看得出有点中年人的小肚囊。长相嘛,更没啥长进,一贯的平平无奇。穿着打扮嘛,以前就没啥品味,但因为偶尔也打打篮球,穿上篮球背心时,也略有几分运动感。现在估计多年不运动了,只穿着黑色圆领短袖配牛仔裤,眼瞅着像个跑长途货运的大货司机。 随后,我们到商场吃饭,我问他吃什么,他说随便,这点倒是出人意外的善解人意,我则心想着赶紧应付了事。饭席间,感觉他明显有话要说,但又不知怎么说出口的局促,我也就只好陪他敷衍。 “嫂子呢?怎么没一起来。” “啊... 啊,她回娘家了。” 从他支支吾吾的口气里,我大概听出来啥了。 “吵架了?” “恩...”他顿了顿,然后又接着说“搞不懂女人在想些什么?” 他这句语气似疑惑,又似有点抱怨。我见他实在抹不开面子敞开谈,只好自己主动追问,就这样你问我答的过了几来回,我才总算弄明白究竟何事。 龙哥和他老婆是去年相亲的时候认识的,他老婆初见龙哥时其实并不太满意,龙哥本以为成婚无望,但经过他一段时间的猛烈追求,再加两边家长、媒人撮合,女方也略有松口之意,只是最后谈定两个要求,一是县城里必须有房子,二是龙哥得拿出28.8W的彩礼,以示诚意。 县城内房子倒还好说,前两年龙哥做生意赚了点小钱,早早也开始了还房贷的生活,只是这28.8w的彩礼,对于龙哥来说,确实有点让他捉襟见肘了。 “28.8w,这么多,一分都不肯少吗?”我惊讶地问。 这笔彩礼钱,对有钱人家来说自然不算什么,但我们这只是三线城市,对普通人来说,这笔钱也算是天价了(至少对我来说是天价)。光听到这数字,我心里就盘算了一遍,要是让自己赚这彩礼钱,没个十年怕是我也存不下来的。 “一分也不肯少。”龙哥无奈地摇摇头。 一边要还着房贷,一边还要花钱办酒席,实在是拿不出彩礼钱,最后龙哥一家人坐在一起商量了一宿,最后动了贷笔钱把彩礼付了的念头。 “这么荒唐的想法,你们也想得出来?”我惊得一问。 龙哥见我吃惊地模样,眼神中闪过一丝鄙夷。 “像你这样的人是不会懂得,老一辈催婚催起来,婚事比命还大。” 我听过这话后,内心也生出一阵不悦。 “什么叫我这样的人不会懂得,我又不是没被催婚过。是,我是跟家里坦白了,不用面对婚姻问题,但哪怕我是个异性恋,我也不会冲动到贷款结婚呀。” 听罢龙哥也摇了摇头,争辩起来。 “那时哪想得了那么多,箭在弦上不得不发,何况当时生意做着,房贷还着,心想着欠100万也是欠,欠200万也是欠,大不了以后慢慢还!” 我听罢内心一阵无奈地冷笑,这一个念头闪过,一百个达不溜(w)竟似流水般流走了。不用想我也知道后婚后会发生什么。 “那后来呢?”我问,“你这样婚后能瞒过嫂子嘛?” “生意还做着在就没事,流水总能掩盖掉一些,只是这两年,你懂得,生意越来越难做,窟窿也就越来越大 ... ”他说着说着,声音越来越小。“前段时间,催债的电话还是打到她那里去了。” 我见他窘迫的样子,再不好意思追问了。 “我知道你平时跟女孩子玩得多,你帮我出出主意,这次我去怎么说比较好。” 怎么说?这下连我也被噎住,事情发生到这步,又岂是言语能挽回的局面。 “我看你呀,只剩下老实交代债务问题,态度诚恳祈求原谅吧。” 听着这些糟心事,我非但没有帮忙出主意的想法,反而心底生起一股无名火,婚姻这座城,一边是我们同性恋死活都踏不进去,一边是里面的人拼命地兴风作浪哩。 这顿饭接下来的时间,龙哥仍旧负隅顽抗,我劝他老实交代自己这钱是为付彩礼欠的,跟他老婆好好商量,拿回点彩礼钱,好夫妻二人共渡难关。他却死活不同意,说这笔钱只能说是做生意赔的,决不能说是为付彩礼欠的钱。 欺骗、谎言,这婚姻里还剩多少真实?莫非到头来真只为了“传宗接代”这四个字,可现在这后资本主义时代,高度发展的城市霓虹里,哪里又有什么宗祠。人走茶凉,别说祖辈姓甚名谁,我连我太爷爷名字都叫不上来。 我想他终归还是抱有一丝幻想和不甘吧,借着生意亏本的说辞来维持自己在妻子面前最后的体面,可当我内心刚生出怜悯,又见他说什么,可惜也没怀上孩子,不然孩子生下来,离也就离了,一个人倒也自在的话,便再也听不下去。 最终,我们不欢而散(可能只是对我而言,我看龙哥他倒没留意到我的不高兴),临走时,他却还是抢着把饭钱给结了,这不爱占小便宜的性格,又让我感慨,这人其实也不算太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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