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开学快一个月了,志飞一直没来过。铭远却已顾不得为这事愁闷,另一件事情更让他窝心透了。6 y3 s# H1 A, E# N0 ~0 Z; Q/ M- `
4 d, Z, f& q3 S9 V5 \7 z! ] 上期期末的一天,老家干爹来学校看过铭远。这位当年的公社书记,如今已高升为县里一位局长了。干爹恪守着他的承诺,从铭远上大学起,一直负担着铭远的学费。当然,当年他资助铭远上大学,也上过报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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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 J- J0 A/ H2 G# {8 D 见到恩人,铭远既高兴又感激,便向秋锋借了几十元钱,带干爹到了校门外的一家小酒店,点了几个菜,陪干爹喝了一斤白干。干爹笑眯眯地望着铭远,说:“铭远真的出息了。刚考上大学那会儿,你见人就脸红呢。现在会说话,酒也能喝了。呵呵,好嘛。”铭远一边给干爹斟酒,一边说:“都得感谢您哪,要没有您,铭远哪能上得起这学?”对干爹,铭远是打心眼儿里感激的。酒足饭饱时,干爹问:“铭远,你毕业后打算留省城,还是回家乡呢?”铭远微感意外,搔搔头说:“毕业还早呢,我没咋想过。”干爹说:“也该早点做好打算了。听说想留省城不容易啊,咱又没啥靠山好找。要说回县城呢,其实也不错的。至少我可以帮你找个好单位。”铭远就迟疑道:“干爹的意思是?”干爹说:“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。县政府王县长有个女儿,高中毕业的,刚参加工作不到一年。她妈妈问我,有没有认识谁家的小伙,要人好又有出息的,让我给她介绍。我想来想去,还就数你合适。王县长这几年上得很快,大家都说,再过两年,肯定就到市里了。这可是门好亲事啊。你看咋样?”铭远想了想,一时委实没个主张,就说:“这不是小事,您让我好好想想再说吧。”! g" B4 O6 [9 z9 {. M* [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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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到学校,铭远跟秋锋说起这事。秋锋骂道:“别听他放屁。你好不容易爬出了穷山沟,又跑回去给他做升官的垫脚石,疯了啊?”铭远不愿把干爹的话当作歹意,但让秋锋这样一说,心里却也感到有点疙疙瘩瘩。秋锋又说:“他一个小县长算个屁。等你毕业时,找工作的事,包在我身上,别人的事我不好说,帮你我不说二话。放心吧。”! P' \7 X& F. t" h3 m( C! F8 h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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铭远又打电话给志飞,对他讲了这事,志飞也跟秋锋一样的态度,让铭远别上当。9 N, V. J- W k# p6 n
. n$ L# v3 ]* g4 ] 第二天,铭远去车站送干爹时,就说自己好不容易来到省城,不想再回去工作了。干爹问:“你都想清楚了?不再考虑考虑?”铭远说:“想清楚了。”干爹脸色就有些暗了,给铭远看见,心也跟着暗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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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次回学校前,铭远去了趟县城,给干爹拜年。干爹一家态度的冷淡,是他未曾预料的。坐了不一会,铭远说要告辞了,别人也没太留他。走在县城大街上,铭远觉得嗓子眼里给人塞了团肮脏的东西,咽不下去,也吐不出来。5 n! Z- n, Z- ~. [4 o
) K0 I' a' @3 E g- |" d3 { 离开县城前,铭远去一个中学同学家借住了一宿。这位同学高中时跟铭远住一个宿舍,两人关系很好,铭远缺衣少食,常常穿这同学的衣衫,吃他从家里带来的饭菜。如今两人见面,格外亲热。同学听他说起自己的烦恼,就说:“你的选择没错,都进了省城了,还回来个毬啊?”同学的叔叔正好是干爹的秘书,对干爹的事知道得不少。同学说:“你晓得吗,他那次去省城,跟你说的是去出差,顺便去看你,其实他是特意去找你的。他想卖啥子药,我不说你也该猜得出来了吧。”铭远说:“不会吧?”同学冷笑道:“还不信?你这书呆子。那老狗日的有次在我叔叔家喝多了,放了通臭屁,说有人连狗都不如,你喂了狗一块骨头,它还会朝你摇尾巴,人你给了他再多好处,他也不会记你一点好。当时我也在场,晓得是在说你,把我气坏了。听我叔说,他在跟县里另一个局长争县府办主任的交椅呢。”这一番话,让铭远气得直发抖,半天说不出话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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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 C0 M' F$ P$ ^+ i3 m 这次回到学校,铭远向秋峰借了几百块钱,交了学费。以往开学前后几天,干爹就会把学费给自己寄来。这一回,铭远想收到他的钱,一定要马上退回去,并且告诉他,欠他的情以后一定会还,从今往后再不需要他的“赞助”了。然而开学了一个多月,铭远并没有收到汇款单。原先以决绝的心情,拉开了架势,准备击出漂亮的一拳,结果对手没有出现,面对的只是虚空,铭远一口气吐不出去,全憋在了自己胸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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/ Q. n) N5 f. Z9 I$ K& b8 E9 D4 o# d 不过心情阴也罢,晴也罢,日子总得一天天去过。随着专业课程的增加,学习任务比过去繁重了很多,以铭远的底子,学起来难度不算大。但他的时间还是很紧,不是为了忙学业,而是为了忙生计。来自干爹的财源断了,弟弟铭心如今只顾自己的小家,父亲又年老力衰,一切只能靠自己了。铭远接了好几份家教,整天奔波于省城好几个方向,去挣钱养活自己。请他做家教的人家都有殷实的家底,孩子却多半不争气,铭远每每对着那些“少爷”、“小姐”们,心里充满了厌恶,但是为了五斗米,却无法不折腰。, D. ~( E" B4 T# g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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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中一家的男主人是市里某部门的干部,手中握有相当的实权。铭远不知道他是如何爬上今天的位置的,但是知道他也是农村人,当年也是大学高才生,于是心中对他充满了敬意。或许是惺惺相惜,这位男主人对铭远也颇有好感,与铭远称兄道弟的。每次铭远给他那捣蛋儿子上完了课,他都要留他吃饭,并且陪铭远喝上两杯。席间屡屡以父兄的身份,给铭远讲人情事故,劝戒铭远要珍惜跳出农村的难得机遇,勤学上进。铭远骨子里是叛逆的,最烦别人讲大道理,但是来自这位大哥的话,他却总能听得很服气。$ L5 h$ V% _+ P- t
, Q! K, ~2 {! W0 s- p* L' } 别人做家教,每月收入不过300来块钱,而这一家给铭远的,却多出了将近一倍,铭远推辞过几次,但主人一再坚持,就只好怀着感激,收下了。为了不影响学习,铭远干脆辞掉了其他几家的活,专心给这一家干。两个月下来,他不仅可以从容应付生活所需,还有了节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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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 ?/ v- L( A6 d% F! z& y. o 生存的压力一旦减轻,情感的折磨便凸显出来,并且越来越尖锐痛苦。志飞始终没来,连个电话也没有。铭远也想过去找他,给他打电话,心中的一口气,却终究咽不下去。盼得久了,等得久了,心一天天沉重,一天天脆弱。有时想起志飞善良的一家,想起那个温馨的夜晚,与志飞一家愉快的晚餐,想起志飞母亲注视儿子的温暖目光,想起志飞也许已经找到了好的归宿,铭远绝望地对自己说,罢了,罢了,就此结束吧。然而要掐死心中的感情,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,那些缠绵、那些狂野、那些放纵,总在清冷的夜色里,潮水一般袭来,在铭远心中卷起滔天巨浪。6 q% g# v, D2 g9 s! l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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初夏时节,秋锋的生日到了。因为自己事忙,铭远已经很久没跟秋锋一起玩了。所以生日前几天,铭远就对秋锋说,要跟他好好聚一下。到了那天傍晚,两人找了家小酒馆,要了几个菜、一瓶白酒,对酌起来。铭远奇怪平时好热闹的秋锋,今天居然没有带别的朋友来。秋锋说难得哥俩聚一次,不想让别人来打扰。 ~. B8 X4 I5 a5 S' c }- y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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酒酣耳热之际,铭远说起自己做家教那家的男主人,言语间满是敬佩。秋锋却说:“现在的社会,没背景没关系,想爬起来太难了。谁知道他咋起来的?说不定是靠着娶了个好老婆呢。”铭远说:“不管他靠的是啥子,一个农村人能走到今天这一步,已经很不容易了。过去每碰到一些人,一些事,常常让我无所适从,患得患失,不晓得自己该咋办,有时甚至想要堕落,想要自暴自弃。但是经过了这两年,我觉得自己长大了很多,如今我晓得自个该做啥了。”秋锋说:“这是好事,你那位大哥在这点上说得没错,你们从农村出来,的确应该珍惜机会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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结帐时,铭远和秋锋争着掏钱,铭远骂道:“狗日的,你要再跟我争,就别认我这哥们儿。”秋锋才罢了手。回去的路上,铭远掏出几百元钱,要还从秋锋那里借来交学费的债。秋锋死活不肯收,说:“我手头宽裕些,能帮你点忙,我很高兴的,你就让我高兴点不行么?”铭远说:“那样我就高兴不起来了。亲兄弟还要明算帐呢,兄弟感情是一码事,欠债还钱是另一码事。我不想欠任何人的人情,你必须得收下,否则我跟你急。干爹教会了我,在这个世界上,人只能依靠自己。”秋锋怅怅地收了钱,说:“你这样搞得我很难受的。”铭远说:“你已经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帮了我,还难受个球啊。再说现在我也不缺钱的,缺钱我自然还会管你借。”秋锋只好收下了钱。" @! F! {# I9 p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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又过一过多月,是铭远自己的生日。这个生日铭远是在离省城几百公里外的一个山区小城度过的。那座小城依山傍水,风光秀丽,但是离城几里处,却有几家矿山机械企业,这次学校组织铭远他们到当地实习了一个多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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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地方没有太多的娱乐活动,一个多月的实习生活,让这帮省城里来的年轻人无聊透了,每天除了吃饭睡觉、上班下班,仅有的娱乐不是打牌就是打篮球。不光秋锋这样的少爷大骂“穷山恶水”,连铭远也觉得这里实在闷得慌,跟自己家乡有得一比。6 z, ^( }; n- ^, u. ~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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令铭远惊奇的是,秋锋只叫了几天苦,却很快在这里逍遥起来了,整天眉开眼笑,还常常哼哼起小调来。铭远变问他是不是春天又来了。秋锋嘿嘿笑道:“你这龟儿子眼真毒,啥都瞒不了你。”铭远又追问是哪位小妞又落入了魔掌。秋锋得意洋洋地说:“就是隔壁化肥厂的那个小会计,我们打球时,常站一边看的,高高的个子,笑起来有两个酒窝的那个。”听他这么一说,铭远记起来了,这些天与附近几个厂举行篮球赛时,常常有一帮男男女女围观,其中好像是有这么个姑娘。/ g3 W2 W ]1 J- M$ a* [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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秋锋、铭远和另外几个同学球打得都不错,来到这里,与几支厂队较量,每一次都打得对方稀里哗啦。尽管比赛一边倒,但各厂的一帮少男少女,却还是趋之若骛,男的是来看球,女的呢,多半就是看人来了。0 Y$ e( k" _7 Z. c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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比赛过几次之后,不少女孩子就爱往男学生寝室里跑了。在秋锋对铭远坦白之后,那个一笑带酒窝的女孩子,便常往秋锋和铭远的宿舍跑,每次都会带来一堆好吃的。每次她一来,铭远便溜了出去,四处游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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同学们的乐不思蜀,让铭远倍感孤独。在不远的未来,秋锋和别的同学很快都将找到一个人,陪他们一起生活,生儿育女,过上自己的家庭生活。我该怎么办?铭心已经不属于我了,志飞也开始找媳妇儿了,活在这个世上,是否人人都得结婚生子?这些问题,铭远过去尽量逃避不去想,如今却常常去想,不得不想,可是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,只是徒增烦恼而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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见到铭远心事重重,秋锋就说,大家都习惯这里了,你何不跟大家学学,也找个女孩子玩玩,保准你开心多了。铭远骂他畜生,骂完又说:“少跟我鬼扯了,还是说说你跟你那位咋样了吧。”秋锋摆出副愁眉苦脸的样子,说:“我交过的所有女朋友,都没她性格好,可她长得实在有点抱歉,补考都不一定及格呢。”铭远就骂他:“人家对你这么痴心,你还说这样的狗屁话,是不是人啊你?”秋锋就苦着脸说:“开个玩笑嘛,其实她长得也不算难看。可是这鬼地方,跟你老家一样穷山恶水吧?难道要我留这里?这不是开国际玩笑么。”铭远点点头,说:“这倒是真的,这样的地方绝不适合你。那你干吗跟人家粘粘乎乎的?早点让人断了这条心得了。老实交代,有没有占人便宜?”秋锋哭笑不得:“你还敢骂我,我看你才是头畜生,说不到两句话,就往那儿想。”铭远嘲笑道:“就你,还敢跟我装得三贞九烈的,要你不吃荤,比起让狗不吃屎还要难多了。”秋锋捶了铭远几拳,骂道:“你这张狗嘴。唉,说真的,我现在发现自个完蛋了,对女孩子一点儿都狠不下心来,想当初哥们多潇洒啊,如今连坏事都不敢干了。都是给你这小子带的,完了完了,这样下去怎么得了,我要变成柳下惠啦。”铭远笑骂道:“放你狗屁。”6 M0 ]/ o$ [6 s7 [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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铭远生日那天,秋锋和一帮同学买来酒菜,在寝室里热热闹闹给他庆祝了一场,那女孩也来了,坐在秋锋旁边,话很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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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 H/ h/ _& Q% V 大家一轮又一轮敬酒,铭远来者不拒,兴致特别高。临近午夜时,有人提议把桌子搬到屋外去喝,大家说好啊好啊,说干就干。到了屋外,发现不知何时,一轮明月已高挂夜空,清辉洒了一地,四周群山环抱,月色下,一个个山头悄然伫立,空气中没有省城的车马喧嚣,隐约可闻的,只有不远处山间小河的幽咽。人们一时间无话了,似乎怕惊醒了群山的梦。“此时相望不相闻,愿逐月华流照君。”铭远心中突然冒出这样的诗句来,对着皎洁的圆月,软弱得几乎无法自持。志飞,你在干什么呢?你想我吗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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; v: r! k: V+ c% N# f3 R) f4 j 散席前,大家说这鬼地方蛋糕都买不到,铭远你就喝三杯酒,许三个愿吧。铭远对着月亮,合上眼,默默许了愿,一口气喝了两杯酒,正想喝第三杯,一个同学按住他的手,说等一等,先把你许的愿给大家伙说说。铭远就说:“我的第一个愿是,希望父亲和弟弟快乐无忧。”众人说没劲,快说第二个,铭远说:“希望咱们一帮哥们儿不管以后如何,都能‘海内存知己,天涯若比邻’”。大家嚷嚷说这个有点意思,来来来,为这个愿望干一杯。喝完酒,有人又让铭远说第三个愿望,秋锋瞪了他一眼,骂道:“龟儿子你懂不懂,这个愿望是铭远自己的,不用告诉你们。”铭远挥挥手说:“我这个愿望其实还是许给大家的。希望今天的每一个人,都能得到幸福的爱情,‘但愿人长久,千里共婵娟’,为了今天的月亮,大家干了这最后一杯。”说完自己先仰头干了,干完后把杯子摔得粉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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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天晚上,秋锋送那女孩子回家,很晚才回来,眼睛有些红肿。此后,那女孩儿再没来过,铭远知道秋锋听了自己的劝,已经跟她断了。这些天,铭远第一次发现秋锋变得沉默了。难道这小子真的在这种不合时宜的地方,有了真正的感情?想起自己力劝秋锋与那女孩分手,铭远心中有些惴惴不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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火车到达省城时,已是夜里11点多。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宿舍,门卫老大伯递了个纸盒子给铭远,说是一位同学托他转交的。拆开纸盒,铭远看见里面躺着件浅灰色衬衣。铭远知道,志飞来过了。上学期与志飞逛街时,看到这件躺在商店橱窗里的休闲衬衣,铭远很喜欢它的简洁纯净,只是200多元的价格,对他来说太昂贵了。拿出衬衣,里边掉出张纸条,上面是志飞的笔迹:铭远,生日快乐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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到水房里草草冲洗了身子,铭远换上了新衬衣,仔细擦干眼里的泪水,梳理好湿漉漉的头发,一头扎进了夜色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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到达志飞学校时,已经是12点半了,校门上了锁。铭远找了个电话亭,给志飞宿舍打了电话,谎称自己是志飞的哥哥,说家里有急事,要他听电话。“喂,铭远,是你吗?”志飞的声音在话筒里响起,铭远哽咽道:“志飞,是我,我在你校门外边。你能不能出来?”“好的,你等着我,我马上来。”志飞匆匆忙忙挂了电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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. r7 r- N' v2 u* T% Q2 H+ i2 U7 _ 不一会儿,志飞出现在铭远视野中。铭远迎过去,一把将他搂进怀里。志飞挣扎开来,拉着铭远走进不远处一片茂密的树荫下,才扑进铭远怀中,“呜呜”痛哭起来。铭远捧起志飞的脸,用自己的嘴、自己的舌头,堵住志飞的嘴巴,志飞伤心的哭声,还是不时滑了出来。两人的泪水,流到了对方脸上,流进了对方嘴里,既苦涩又甜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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h7 ~: W" }# q2 V. x$ ` 学校回不去了,好在铭远口袋里还有一百多块钱,两人找了家小旅馆住下来。这一晚,铭远和志飞彻夜癫狂。& j: h; `& k' J& ]4 Y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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接下来每个周末,不是志飞来铭远的学校,便是铭远去找志飞。只是想要亲热,必须避人耳目,两人有时不得不跑到荒郊野外,才能得到片刻的机会。但越是辛苦,越是幸福而又刺激。5 E% H0 x8 `/ w7 C/ ^
! ?' R, ^# k9 g6 a9 l 又临近期末了,志飞要回家帮家里忙夏收,让铭远跟自己同行。铭远拿不定主意回不回去,他既想在城里找点事情做,好为下学期攒点学费、生活费,又担心家里农活太忙,父亲年老体衰,一个人应付不来。对于兄弟铭心两口子,春节一见之后,铭远是彻底失望了,不敢再奢望他们会帮老父做点什么。, c, q3 @2 y! F9 G0 u: P/ l3 \% _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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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在犹豫之际,山娃来学校找他。山娃老婆生了孩子,山娃回家呆了几个月,又要去广东打工了。经过省城,给铭远带来了家里的口信。铭远从他口中得知,小月生了个儿子,家里忙不过来,很多事都要父亲帮忙,于是分开的两个家,又等于合在一起了。父亲告诉铭远,有他和铭心两个人一起干活,家里的事他就别担心了。放假回不回家,让铭远自己看着办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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山娃还给铭远带来了一张相片,小月坐在中间,怀里抱着个胖小子,铭心和父亲站在背后。铭心、小月都在开心地笑着,父亲脸上也有笑容,却笑得有些僵硬,眼里还有一丝愁容,若隐若现,给这张欢乐的全家福,带来了某种不和谐,色彩明快的相片上,仿佛浮动着一抹淡淡的阴影。铭远发觉,站在新生儿的背后的父亲,比上次见到时又明显衰老了,心中不由感到几分辛酸。) w; Z$ _3 s4 G/ e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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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侄子单名叫翔,是铭心给起的。铭远玩味了很久,隐隐猜到他起这名字的缘由。8 S2 M; F0 f8 U+ b* _* h5 ?. @3 x3 F3 b J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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铭心是在家后面一个高高的山嘴上,决定给儿子起名为“翔”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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山坡上有块铭心家的地。苞米(玉米)苗已经半人高了,需要再追一次肥,顺便还得锄掉杂草。正是“赤日炎炎似火烧”的时节,苞米苗密不透风,铭心脱得只剩下一条裤头,还是感觉象呆在蒸笼里一般。太阳烤在黝黑的背上,火辣辣地疼,每一次弯腰,每一次挥动锄头,汗水便如雨点流淌、跌落到干涸的泥土上。起身伸腰擦汗时,一眼望去,地垄遥遥向上延伸,长得令人绝望。铭心不敢绝望,家里还有几十块这样的地,要等着他去耕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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村里很多人出去打工,很多地块都抛了荒。铭心和父亲接了不少地来种,除了替人上交公粮,余下的粮食都归自己,这样的美事,对于世代在土地上劳作的农村人来说,以前连想都不敢想。过去村里人多时,有的孩子生下来,长到5、6岁,还分不到一块地,为了地与地之间的界限移动了一尺半寸,人们常常争吵乃至械斗。不知从啥时候起,这被农人看得比命根子还重的土地,渐渐贬值,最后变得一文不值了。铭心的父亲常常骂那些出去乱闯的后生是败家子,连命根子都不要了。
6 n( A/ Z- y+ w3 k+ [+ W, {- n9 j( R! z
, Y. d, _) l* u+ r 发生在身边的变化,让铭心疑惑、茫然。都市的灯火,曾燃烧过他少年的热血,也让他第一次触摸到了生活尖锐的痛楚。如今,村里伙伴化作一只只飞蛾,纷纷扑向它。铭心一次次问自己,去那样的地方,自己到底能得到什么?每一次都问不出个结果来。不错,村里是有些人出去几年,就回来盖了房子,买了电视。可是象小七、黑子这些人,以前在家啥苦活累活没干过,现在回来,抡锄头不到半个钟头,就直喊不是人干的活,甩手东游西逛去了。铭心不知道他们不抡锄头,这辈子又能干点啥。城市千好万好,毕竟不是自己的城市,农村千差万差,毕竟还是自己的家。不然的话,他们出去赚到了钱,又在家里盖房子干啥呢?铭心也想出去弄点钱,把家里搞好一点。可是想到一出去,或许就再也无法回到这山沟,安心过日子了,他又隐隐感到恐惧。( l) B7 C) C. ^8 o2 l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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为了把家里弄得好一点,铭心和父亲接了人家不少地来种。可是一年到头,家里除了多出几堆值不了几个钱的稻子、苞谷、麦子、豆子,房子依旧是破房子,人呢,除了日复一日的劳苦和衰老,也不见有别的变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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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 B* p) I4 k R. O, V. ~: r2 j 或许还有别的变化,那就是小月的性情变得越来越暴躁了,动不动就跟自己争吵,甚至打架。从村里第一批人出去打工起,高峻的山岭,就再也关不住小月的心了。铭心有时忍不住想大声诅咒,诅咒这狗日的穷山沟,狗日的土地,狗日的锄头,还有狗日的城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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! s2 N% ^4 V, g7 e2 `- Q" q' i3 I 好几次脸上带着被小月抓出的血道道,铭心独自在地里干着干着活,会突然抛下锄头,躺倒在禾苗和杂草中,大口大口喘着粗气,眼泪不知不觉就淌了下来。过去无忧无虑,只知道没心没肺满山乱跑的铭心,脸上已经很少再有笑容,以前黑得发亮的笑眼,时常因为罩着一层阴郁,变得日渐黯淡起来,嘴角、眉头隐隐出现了几道皱纹。& ?) \- L: o2 _ U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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儿子的出世,给全家带来了难得的欢乐。从这座破败房子里传出来的,不再是吵闹叫骂声,而是婴儿响亮的哭声,还有大人愉快的笑声。小孩子用他的哭叫,用他清亮的大眼睛,用他胡乱挥动的小胖拳头,摸平了爷爷脸上愁苦的皱纹、父亲眼里的阴郁、母亲心中的烦躁。5 z7 [0 H! X1 \: B6 Q5 d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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随着儿子的出世,那些掺杂着苦涩与甜蜜的往事彻底离铭心远去了,同时远去的还有哥哥铭远,铭心知道,从今以后,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意义,就是做一个好父亲、好丈夫。为了这个家,再苦再累他都得认命了。4 R0 {" E0 }5 c5 R+ v6 I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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每次小月给孩子喂奶,铭心总要在一旁傻傻地看,看儿子贪婪地吮吸,看小月专注而温柔的眼神。这时,铭心觉得,自己平日所吃的苦,所受的累,所咽下的委屈,都算不了什么。有一次,小月一抬头,看见铭心发直的眼神和上下滑动的喉结,“扑哧”笑了,说:“是不是也想吃啊?”铭心不好意思地搔搔后脑勺,笑道:“我哪能跟他抢。”小月说:“我奶水多,也没见他吃完过,你要想吃,叫我一声妈。我就让你吃。嘻嘻。”说着把孩子放到床上。铭心迟疑了片刻,一头扑在小月胸前,用力吸吮着那片柔软,腥甜的乳汁流进了他干涸的喉咙,干涸的心中。小月呻吟了一下:“该死的,轻点。”在这娇嗔的声音里,铭心狂热的欲望猛地燃烧起来,冲动地把小月压在身下。' K6 f2 e, S: R, z0 R% `/ \; K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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然而孩子的一两声啼哭,终究无法解决大人的问题。春天来了又去,炎热的夏天带来了单调的蝉声,蝉声中,翔儿在一天天长大,小月的心情再度变得烦乱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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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些天一个远房表姐打工回来,穿金戴银,烫了大波浪的卷发。村里人原本以为她是回来跟未婚夫结婚的,结果是她给了男方3000元钱,把那一张无形的婚约,撕得粉碎,并且踩上几脚,拍拍被牛仔裤包得紧绷绷的屁股,走了。表姐对小月说,妹子啊,这穷山沟打死我也不会再回来了。你咋这么傻?早早就把自己嫁了,还忙着把孩子也生了。凭着你这副好相貌,到城里还怕没人要?你要这样在山里窝一辈子,我都为你叫冤哪。, W/ R) M. z- \: z' l8 L
+ o8 S7 j+ M" m* g/ _ 表姐走了,把满身的香水味和珠光宝气留在了小月夏日的梦魇中。小月对生活、对丈夫的怨气随着夏天的热浪一天天汹涌起来,小两口又开始争吵,又开始打架。孩子的啼哭声,再也无法为家里带来和平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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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天前,小月冷冷地对铭心说,铭心,我这次决不是跟你开玩笑,今年我一定要出去,顶多到下半年,孩子满一岁,我就走。孩子给你爹带,还是给我爹我妈带都行。谁也别想拦住我了!铭心忧伤地看着小月冰冷的眼睛,没有说一句话。房间里,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,耳旁唯一的声响,是屋外小溪,在不知疲倦地叫着唱着,流向他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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站在这火热的野地里,铭心觉得,自己的苦日子就像这苞米垄,长得没有个头。从小山嘴望下去,可以从一大片竹林子里,看到自家灰黑色的屋顶,它静卧在小溪边,已经沉睡了很多年。听父亲说,这房子还是爷爷娶媳妇时盖的了。房前的小溪水从不停歇,而这房子却一直趴在那里,送走了爷爷,送走了母亲,自己也在日晒雨淋里,一天天衰老、破败,终会倒塌。爷爷的一生、父母的一生都被这山沟、这房子给锁住了,在锄不完的土地上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,自己呢?也得这样吗?这样的想法让铭心感觉浑身发软,不由躺倒在了滚烫的地里。苞米叶子扎在身上,也感觉不到疼。天空蓝得怕人,四周的山把它围成了狭小的一个圆,显得山更高,天更深了。一只岩鹰在空中自由地划着圈,一个,又一个,最后飞远,不见了。铭心突然想起了在城里的哥哥,一种夹杂着羡慕、嫉妒和思念的复杂心情油然而生。儿子半岁多了,还没起好名字,铭心想,就叫他翔儿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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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天晚上,铭心对小月说,等儿子满了周岁,我跟你出去打工。小月微微感到吃惊,随即高兴起来。夜里,两口子亲热了一回。' f; m) X, h) n4 n7 D/ ?
. Y$ h0 @4 W+ E% H& s5 z 过了两天,志飞来看铭心和他父亲,见到翔儿,喜欢得不得了,抱在怀里逗了好一阵,翔儿居然不认生,没哭,还把一泡尿撒到了志飞身上。志飞也不生气,对铭心笑嘻嘻地说:“铭心,你儿子好可爱,让我抱回家玩几天,好不好?”小月在一旁,听到这小子的傻话,也忍不住“扑哧”笑了。铭心说:“你喜欢就抱走,这臭小子嗓门大,哭起来吵死人。我们早给他折腾够了。”志飞说:“嗓门大好啊,以后能跟你学一口好山歌,迷死一大群妹子。哈。”铭远呵呵笑道:“你这龟儿子,大学都读了两年了,咋还脱不了娃性?”志飞嚷道:“放屁,老子成熟得都快从树上掉下来了,谁敢说老子没脱娃性?”说着又不怀好意地冲铭心笑道:“你看我抱着这小东西,象不像是他老子?”铭心不计较志飞的胡言乱语,却怕小月会恼了,扭头看小月,没想到小月今天心情不错,居然没生气,反而冲志飞笑道:“你要不嫌弃咱家的穷小子,就认他做干儿子么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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8 ?. R" L( [. `" g* C1 b. w+ g* Z% A 志飞过年时来铭远家,看到小月总是黑着张脸,着实有点怕这女人,这会儿听她这么说,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,又惊又喜道:“你说真的?”小月哼道:“谁跟你开玩笑,看来你还是嫌弃我们翔儿,放心,我们不会逼你认干儿子的。”志飞急了,叫道:“谁敢抢我儿,我跟谁拼命。”看这小子的滑稽样子,一家人哄地笑开了。翔儿好像晓得有喜事,竟也露出点笑容,不过小嘴里发出的声音,却象在哭。/ _* _2 w! N6 w/ ~) t/ R P
, o. B! K9 A/ D2 W' @ 当天晚上,家里杀鸡煮肉,摆酒焚香,一本正经办了场认子仪式。志飞本来准备吃了午饭就回家的,这下不能不留下了。从白天起,这小子就乐得嘴没合上过。小月抱着儿子,给志飞行大礼时,这家伙差点没从椅子上掉下来。铭心和老父亲乐呵呵地看着眼前的一幕,父亲笑道:“咱翔儿有福气,认了个有出息的干爹。”& X P+ r6 S% t) g' _2 w* W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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吃晚饭时,铭心和志飞喝了不少酒,聊了很多上学时的事情,只是大家都没提到铭远。饭后两人又去小河里游了一会,游累了躺在河边沙地上,志飞问:“铭心,你今后有啥打算?”铭心说:“窝在这山沟沟里头,还能有啥打算?我只希望翔儿长大后能像你和铭远一样有出息,飞到山外边去。”志飞又问:“你自己就不想出去么?”铭心闷声道:“想又有啥用呢?出去啥也不会干……不过,再过几个月,等翔儿满周岁了,我和你嫂子准备出去打工。唉,也不晓得打工到底能不能赚到钱。”话题有些沉重,两人一时无话了。夜色里,小河发出轻柔的呢喃。身下温热的河沙,竟让志飞有点莫名地冲动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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转眼又过了半年时间。儿子过了周岁生日。小月天天催着铭心去四处打听,有没有谁要出去打工,好跟着结伴出去。但因为快到年底,在这个时候出去的人几乎找不到一个。而且看着刚刚会叫“妈妈”的儿子,铭心也委实不忍心把他丢在家中。就对小月说,还是等别人回家过完年,再跟他们一起出去吧。小月却又发火了,整天打鸡骂狗,见啥都气不顺。父亲好几次被气得直发抖,背地里对铭心说:你们都决定要出去了,就好好去找找看,有没有啥人要出去的,跟人家去吧,省得她瞧我不顺眼。再呆几天,我这把老骨头都得让她拆了。! T4 s% _( t9 Y. R$ m) `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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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在这时,黑子回了趟家,说小七在城里包了个工地,要找几个人去帮忙,活一干完,大把大把的钞票就来了。铭心和小月终于背着破旧的铺盖卷,在腊月初5离开了家,把老父的叹息和儿子的啼哭声抛在脑后,去了远方,那不可知的城市。8 p9 k: _7 v. f0 y5 q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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铭心在家乡挥汗如雨时,铭远也在省城的大街小巷里,头顶烈日奔波。暑假没回家,铭远白天找到一份给快餐店送外卖的杂活,活很忙,钱却不多,一月只有500元。为了多赚点钱,铭远又在一家娱乐城找到一份夜里为卡拉OK包房放碟片的活,这边钱多些,一月有800元,可是工作时间很长,有时几乎要熬通宵,比起前者更加辛苦。于是白天铭远戴着小红帽,穿着红裤子、白衬衣,打着红领结,骑着一辆吱嘎作响的自行车,在人丛中东奔西跑、躲闪腾挪;夜里则穿着黑西裤、白衬衣,打着黑领结,打着哈欠,守着影碟机,把客人点的歌碟放入机子里。几天下来,铭远发现镜子里的自己瘦了、黑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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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天晚上,铭远去上厕所,让另一个放片的小子替自己先看一会儿。走在幽暗的走廊里,迎头碰到了秋锋。秋锋瞪大了眼睛,铭远笑道:“咋啦?不认得了?”秋锋道:“你说找到了工作,就是干这个?妈的,让你去陆胖子那里干,又轻松钱又多,你却不去,非要跑来干这种破活儿。你是不是吃错药了?”铭远冷冷地道:“少跟我提那地方。我在这里一不偷二不抢,干这活儿咋了?你要嫌我丢人,就别跟我说话。”说完把秋锋撇一边,钻进了厕所。秋锋跟进来,说:“算我刚才说错了,可你干吗这么急啊。来,跟我去认识几个朋友,喝两杯。”铭远道:“少爷,你不怕我去丢你的人?”秋锋骂道:“狗日的,你还没完没了了。”铭远说:“谁跟你没完没了,就算我不怕丢人,可我这是在工作,给老板看见我乱跑,非炒我鱿鱼不可。”秋锋说:“靠,怕个毬。有我在,他敢!”铭远说:“好好,算你有本事,可我拿人家的钱,就得替人把活干好。你还是自己去玩吧。我走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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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 u# G# P5 C& t2 w- ~1 E 铭远回到自己的座位上,忙了不一会儿,领班过来了,叫铭远出去一下。到了门外,轻声对铭远说:“铭远,你以后可以早点走。不用熬太晚了。”铭远笑道:“要炒我鱿鱼?”领班笑道:“瞧你,想哪儿去了。是老板说怕你太累,让你每天干到夜里12点钟就可以走了。”铭远晓得又是秋锋这小子在作怪,于是问道:“我走了,这里咋办呢?小李子一个人忙不过来的。”领班说:“这你别操心,我会安排其他人来帮他。”铭远谢过领班,回头换了自己衣服,回学校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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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公交车上下来,铭远一眼就看见志飞站在校门口。铭远三步并两步,冲上去一把抱住他,喜道:“你咋这么快就回来了?”志飞笑道:“想你了啊。”铭远看他笑得有点勉强,说:“又来骗我开心,快说,是不是出啥事了?”志飞说:“回你宿舍再说吧。我这会儿累坏了,刚从长途车上下来不久呢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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+ D1 g$ w2 ^' L 等回到宿舍,两人却顾不上说话了,都在忙着去撕扯对方的衣服,嘴巴则完全用作了其他的功能。分别了20多天,两人的身体都被夏日的太阳烤成了干柴,稍稍触碰,便轰地燃起了烈火。尤其是志飞,狂热得令铭远都感觉有些吃不消。) \/ K# j; w( A( r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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事毕后,两人并肩躺在窄小的单人床上,浑身都是汗珠,月光从窗口照进来,每一颗汗珠都在快乐地闪亮。见志飞沉默不语,铭远问道:“志飞,你在想啥?对了,你还没说为啥会突然跑回来呢。”志飞刚张嘴要说话,突然有人“碰碰碰”敲门。两人都赤裸着身子,赶紧手忙脚乱套上裤头,志飞跑到铭远对面的床上躺下,铭远去开了门。- X3 w, _7 Z. n9 _, E8 ~
" g/ L. b' |8 I. m( k/ n+ S1 G 进来的是秋锋,带着股酒气。“咦,你咋不回家,跑这儿来了?”铭远惊奇地问道。秋锋说:“我一会儿就走,车子还停在外边。我来跟你说两句话就走。”看见志飞在,秋锋跟他打了招呼。铭远说:“有啥子话这么要紧,要少爷你大半夜的跑过来?”秋锋骂道:“狗日的,老子好心来找你,你这龟儿子还敢拿老子开心?”铭远倒了杯水给秋锋,说:“冲冲你的酒气吧,有啥子话你说,我听着就是了。”秋锋坐下来,跷起二郎腿,喝着水,满意地说:“这才象话。铭远,我劝你还是别去太阳城干了,不如去陆胖子那里好。”铭远问道:“为啥?”秋锋有些为难,想了想说:“太阳城那个老板有点……有点那个。”铭远奇道:“你今天放起屁来咋这么不痛快?”秋锋没跟他对骂,说:“那家伙变态的。”铭远的脸沉了下来,说:“他变不变态关我啥事?”秋锋道:“唉,你还是没明白我说的意思,那家伙喜欢男人,明白了吗?今天我让他照顾你一些,他说我的朋友就是他的朋友,还说让你改天去跟他见见面。你又长得又马马虎虎不算丑,我怕你落入色狼的魔爪,懂了吗?”听秋锋说铭远长得马马虎虎,志飞在一旁笑了起来,问道:“铭远,你在干啥?莫非是在卖肉?看把秋锋紧张成这样。”秋锋一听笑翻了,一口水喷了铭远满身。铭远扑过去撕志飞的嘴,咬牙切齿道:“你个死狗日的,不开口又没人当你是死人。”秋锋在一旁笑道:“看你俩亲亲热热、打打闹闹的,简直就像小两口了。”铭远听得心中一凛,赶紧住了手,回头瞪着秋锋,骂道:“你龟儿子跟着乱嚼,信不信我连你也一起收拾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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秋锋走了,铭远与志飞又躲到了一张床上。志飞问铭远:“秋锋说的太阳城是啥子地方?你在那儿干啥呢?”铭远说:“是个娱乐城,我在那里放放碟片。”志飞哦了一声,铭远搂着志飞的腰,问道:“你不会在胡思乱想吧?我只是在那儿打工,秋锋说的那个老板,我连他的鬼影儿都没见过。”志飞说:“我没想啥啊,你急急忙忙的表白,是不是心里有鬼啊?……”铭远一口咬住他的嘴,不让他继续说,耳鬓斯磨间,两人刚熄灭的火焰又给点着了……, R7 ], }$ h1 ^0 m7 F9 A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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再次平静下来,铭远问道:“该你说说了,你为啥会现在就回来?”志飞苦着脸说:“我说了,你不许生气。”铭远叫道:“小祖宗,你要急死我啊,有话就快说吧。”志飞坚持道:“不行,你得先答应我,我才告诉你。”铭远说:“好好好,我答应你,我不生气,现在可以说了吧。”志飞说:“我跟爹妈吵架了,他们又让我去看那个女子,我不去,就吵架了。爹骂我翅膀长硬了,就不听大人的话了。我一生气,第二天就跑出来了。”铭远听完这些话,心里嗡地乱了,好一会儿默不作声,志飞捏着他的脸蛋左右摇晃,说:“喂喂,你答应了不生气的。不许反悔啊。”铭远勉强笑道:“我没生气,只是不晓得说啥好。”志飞叹了口气道:“看来你心里还是不痛快。”铭远说:“听到这样的事,我能痛快吗?但是你不用担心,我真的没生你的气,这事你也没办法。不过志飞,我真想问问你,对于未来,还有我们之间的关系,你好好想过没有?这个问题像一块大石头,一直压在我心里,我好多次想问你,却又不敢问,今天借这个机会,我把它说出来了。志飞,我要你亲口告诉我,你到底是怎么想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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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 a' h" A/ w% D& ] 志飞注视着铭远的眼睛,缓缓道:“铭远,我知道,早晚有一天,你会问我这个问题。说真的,我一直也在问自己同样的问题,每一次都让我很痛苦,因为我想不清楚,到底该怎么办。我家里的情况你都清楚,我是独子,家里人早晚都会逼我结婚的,但是我一直很清楚,自己不想结婚,遇到你之后,这个念头就更加强烈了。这次我回家,去看了铭心,看到他过得一点儿都不快乐。我知道,如果我勉强自己,去服从家里人,去跟一个不爱的人生活一辈子,我就会变成铭心的样子,不仅自己不幸福,还会害了别人。所以我才会跟父母吵,才会一气之下跑出来。可是即使跑出来了,父母始终都要面对,婚姻的套子,也还是悬在我头顶上。像我父母那一辈人,他们永远都无法理解我们的。铭远,我心里乱极了,你问我以后怎么办,说实话,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。但是我可以告诉你的是,我真的希望能跟你一辈子在一起。”志飞的眼泪流了出来,铭远用舌头舔去他脸上的泪水,又轻轻地吻了吻他,说:“志飞,别难过了。我不会逼你的,以后的事,以后再说吧。别哭了,乖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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& j: B4 @! m7 I3 ]* f& z. k 铭远第二天晚上去找了领班,问能不能给志飞安排份活干,领班想了想,说:“要来的话,就只能是做服务生了,你朋友肯干吗?”. ~& @ S2 A- e& R0 u
+ B! L+ S0 p3 \- {8 f& o R0 _9 a 又过一天,志飞跟铭远去了太阳城,做了服务生。要干的事就是给各个卡拉OK包房端茶送水。志飞没有12点就走的特权,这样铭远只得每天等着他一起走,等于把自己的特权也放弃了。志飞白天可以补觉,铭远却还得去送外卖。这样一来,两人虽然住在一起,每天可以相拥而卧的时间并不多。有时做起那事来,铭远有点力不从心了。志飞不忍心笑他,只劝道:“铭远,别玩命了,把送快餐的活儿辞掉吧。你看看你,都瘦成啥样子了。我看着心疼。”铭远拍拍志飞,说:“没关系,再忙一个多月就开学了,我撑得住。睡吧,好困。”话音刚落,就睡过去了。志飞轻轻摸了摸铭远的脸,却怎么也睡不着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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' K s$ ~1 I( h/ { 又过了几天,铭远还是辞了一份活儿,不过辞的不是送外卖的活儿,而是离开了太阳城。铭远这么做,完全是为了志飞。0 F( e" {, R$ @, D
, \( c0 R1 O& \% y9 U 志飞一到太阳城,立即招来了一大堆眼珠子。身边的小姐们常常火辣辣地跟他开半真半假的玩笑:“小帅哥,姐姐请你消夜,赏不赏脸啊?”志飞便笑道:“我倒是想赏脸,可是我怕啊。”小姐便说:“哟,没想到咱们的帅哥胆子这么小——啊。”说到“小”字时,还特别把声音拖得老长。志飞说:“我是胆子小,你们一个个满嘴通红,哪个晓得你们是不是刚喝了别人的血啊,我可不想给你们吃得骨头都不剩。哈哈。”小姐又说:“哟,人家的嘴是啥颜色,你都看见了?”这下志飞吃不消了,转身便逃,身后是一片放肆的笑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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. H7 O$ S1 H# f% R, f 铭远很反感这样的玩笑,尽管他自己有时也跟小姐们开这样的玩笑,但见到别人逗志飞,他心里却象有一大堆毛毛虫,爬得火烧火燎的。单独在一起时,他就板着脸说:“志飞,在那种地方,你少跟人嬉皮笑脸的。”志飞却嬉笑着搂住他,并把手伸入他衣服里,说:“好的,我不跟她们嬉皮笑脸,只跟你嬉皮笑脸,总可以吧?”铭远气也不是,恨也不是,还想骂两句,给志飞握住了要害把弄,却已经口不能言了。9 g A# E8 r) e3 v+ X/ w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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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姐们嘴上说说笑笑还好办,有时来自客人的挑逗就让志飞难以应付了。这天晚上,他给一间包房送零食、饮料,敲门进去后,里边坐着5、6个中年女人,从她们的衣着、神情,志飞知道那是一群富婆,并且很可能是一群有老公等于没老公的怨妇。从志飞进门,到他半跪下来放零食放饮料,再到他站起身,5、6双眼睛始终粘在他的脸上、身上、甚至最隐秘的部位。那些眼光让志飞觉得象一条条冰冷的蛇,游动在自己身上,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。转身出门时,志飞听到身后几个女人猥亵的笑声和话语,透过门缝追了过来。志飞匆匆忙忙跑远了,才松了口气。- O4 r4 {, U4 a9 g) S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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然而是祸躲不过,片刻工夫,领班过来了,对志飞说:“你去给‘丁香厅’送一碟腰果、一碟樱桃、还有两盒酸奶”。志飞说:“叫别人去不行吗?”领班皱起眉头说:“你这小子,干活还挑挑捡捡的?别人都忙着,你快点,别让客人等急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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志飞硬着头皮进去了,当他蹲在地上放水果、饮料时,有个女人嗲着嗓子说:“小弟弟,跟姐姐出去好不好?姐姐不会亏待你的。”志飞涨红了脸,没啃声,另一个女人说:“哟,还害羞哪?”说着把一双肥嘟嘟,戴着好几个戒指的手伸了过来,在志飞脸上捏了一把。志飞终于忍不住了,蹭地站起身,铁青着脸骂道:“一群贱货!”骂完转身就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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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 c6 m8 y. b1 t5 E" Q 志飞正躲在一个工作间里生闷气,领班过来了,脸色比他还铁青,冷笑道:“你够牛逼啊,居然敢骂客人。老板让你马上去他办公室。”说完一摔门走了。志飞愤愤地想,日他妈的,去就去,还能吃了老子不成?- C6 |9 B2 A% W( ~5 E/ E
4 |6 ~5 ^9 R6 l9 ? 老板姓张,是个胖子,大家背地里叫他脏猪。见到志飞进来,脏猪张嘴就要大骂,等到看清了志飞的脸,张着的嘴便合不上了,打起了哈哈说:“坐下来,跟我讲讲,到底咋回事?”志飞红着脸说:“她们太他妈欺负人了。”老板说:“我晓得那帮骚娘们的德性,不过你脾气也忒大了些,顾客就是咱们的上帝,这句话你该知道的吧。不过不要紧,不要紧,你也别紧张,念在你刚来,还不太懂规矩,我就不处罚你了。不过以后要听话,知道吗?”志飞没吭声,只点了点头。脏猪倒了杯水递给志飞,挨着他坐下来,拍着他肩膀说:“你刚来,有没有人欺负你啊?这里有些龟儿子挺坏的,不过你别怕,有我在,没人敢欺负你。”说着话,那双肥厚的手竟在志飞肩膀上摩挲起来了,并且越来越用力,志飞挣扎着正要躲开,办公室的门给人推开了,铭远冲了进来。. e) q9 `! ?" N0 O. K
$ I/ m7 _ |& _/ z1 D2 q: H 领班记起志飞是铭远介绍来的,而铭远可是得到过老板特别关照的人,于是回头把志飞的事告诉了铭远,铭远不担心这事会有多大麻烦,顶多不干了走人。但是秋锋那天晚上说的话,却让他急坏了,脏猪要看见了志飞,会是啥样子?领班的话还没说话,铭远已经一阵风冲了出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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推开脏猪办公室的门,铭远一眼便看脏猪的举动和正在挣扎志飞,铭远铁青着脸骂道:“脏猪,把你的猪手拿开。”脏猪气急败坏站起来,骂道:“你他妈的是谁,敢对我这样说话?你,你,你给我滚出去。”回头又问志飞:“这小子是你啥子人?”志飞站起身,走到铭远身边,回头一笑道:“你看他是我啥子人呢?”说着搂着铭远的腰,说:“铭远哥,咱们走。”出门时,志飞回过头,将一口痰飞到了脏猪昂贵的波斯羊毛地毯上。8 q$ Q3 I; X% ^! Q: m
) G! W) i0 v5 f 回到宿舍,铭远搂着光溜溜的志飞,笑道:“志飞,你刚才真是可爱,你看脏猪那猪头,脸都气成猪肝了。”志飞却犯愁道:“气是出了,可是你干了一个多月,这下脏猪还能给你钱吗?”铭远乐呵呵地说:“不管他,拿不到钱,我也感到痛快。”志飞也想开了,一双手开始不安分起来,嘴上还说:“哦,这你就感到痛快了,我可还没开始呢。”……6 z6 ]5 T- u8 `2 t* H
0 r1 ]) }8 F) Y5 j 第二天,志飞开始跟铭远去送快餐,夜里的时光,则完全属于他们自己了。2 u C: B! G6 D& T9 W. H
, z% M9 B$ l) t6 q, p3 n& S. A4 L 秋锋后来知道了铭远的事,跑去找脏猪,讨回了铭远的薪水,回头对铭远说:“张老板还真对你们有意思哦,他让我告诉你们,说不打不相识,让你们赏个脸,他做东请你们吃饭,算是赔罪。眼看两个帅哥从眼皮子底下溜走了,我看他是肠子都悔青了。”铭远笑道:“他有意思的是志飞,喂,志飞,你去不去啊,人家请你吃饭呢。”志飞忿忿道:“我去,我去他妈的!”秋锋哈哈笑了起来,说:“志飞,你小子真可爱,哥哥我就喜欢你这样有性格的。铭远,我看志飞这家伙比你还要犟,你说是不是?”铭远说:“是啊,脏猪碰上他,简直比见了大头鬼还要倒霉。呵呵”志飞嚷道:“你们两个混球,快给老子闭嘴。”秋锋和铭远却嘻嘻哈哈笑得越发不可收拾了。* E+ {. H! W* M+ d" y$ c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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转眼又开学了,铭远和志飞上完了快餐店的最后一天班,铭远领到了1000元钱,志飞干了不到一个月,也有400元。晚上,两人到小酒店去喝了酒,犒劳一下自己。明天,志飞就得回学校报到了。" A2 F' |! V8 P
% ^, D3 y9 ^. O8 e' R( f 回到房间,铭远还没关好门,志飞便急不可耐从身后抱住了他的腰,一双手更是忙着解起他的皮带来。铭远“啪”地打开他的手,笑骂道:“小馋猫,你急啥子?等一等,我先给你看样东西再说。”志飞却不管不顾,又动作起来,铭远给他弄得没办法,自己也忍不住癫狂了起来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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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 M8 [% ~: v" I! S 志飞懒懒地躺在床上,铭远打开箱子,拿出个袋子扔给他。志飞打开一看,是件新衬衣,跟自己卖给铭远的一模一样,不由喜滋滋地问道:“你啥时候买的?我咋没发现?”铭远说:“前两天我去送外卖,路过那家服装店,看到了它,心里一动,就买下来了。”志飞也很喜欢这件衬衣,上次给铭远买时,自己也很想要,只是手头的钱只够买一件,只得罢了。如今得到了它,并且还是铭远送的,不由他不惊喜。. N: l: L1 ?/ X+ d: J
) V& B$ Q, c; _9 X% J8 o 志飞光着身子从床上爬起来,穿上衬衣,转来转去问铭远:“好不好看?”铭远呻吟道:“好看,好看极了,拜托你要么不穿,要么都穿好,这样半遮半掩的最让人难受,你知道么?”志飞却不管,反而兴致勃勃跑去把自己送铭远那一件也翻出来,说:“铭远,你也穿上,然后我们再战一场,好不好?”铭远经不起这小子的诱惑,果然穿上了,两人再度荒唐起来……& U( M+ w/ F& J4 g; l
9 P% Q. K k7 Y$ ? 第二天,志飞回学校去了,一段火热的生活,暂告一段落。1 j- `; \9 }# P; x8 Z4 N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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开学后,铭远与志飞见面的机会少了,学校离得太远,大三的功课又比较繁重,彼此还都要忙着家教赚钱,有时要隔上2、3个星期,两人才能见上一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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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一天不是周末,铭远却打电话把志飞叫过来了,因为铭心夫妇和黑子来到了省城。铭心、小月要去的是东部沿海一座城市,他们从县城坐长途汽车来到省城,再从这里转乘火车出去。' b- c: a) l- H1 |
6 r# z4 P9 Y% D; w 铭心一下汽车,就急着要去找哥哥。小月始终不太愿意面对铭远,但是找不出合适的借口反对铭心,只得由他。9 L. S! b. {5 Y, r
' a6 N8 u# k, \9 D! o, ?' x 晚上,铭远把铭心两口子和黑子的住处安排好,带他们去吃饭,点了不少菜。三个男人喝着酒,黑子眉飞色舞,吹在外边如何如何好赚钱。铭心话不多,有点懒洋洋的样子。见到弟弟,铭远还是感到很高兴,但看到过去机灵的小弟,如今明显老了许多,脸黑而瘦,眼睛里总有些忧郁的神情,心中又有些酸楚,于是一个劲给弟弟碗里夹菜。铭心就连连说:“够了,够了,吃不完了。你们大家也吃啊,要不都让我一个人吃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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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月神情淡然,吃得不多,几乎没说话。铭远始终没看她的眼睛,只说:“小月,你也动动筷子啊,路上颠了一整天,不多吃点,晚上肚子肯定饿得受不的。”小月就夹了一小口菜,吃了,又放下了筷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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几人吃了不一会儿,志飞来了,嘴里直嚷嚷:“亲家母,快把我儿子的照片拿出来看看,想死我了。”小月、铭心都忍不住笑了,铭远却一脸愕然,问志飞:“你乱喊啥子啊?”铭心呵呵笑道:“哥,翔儿拜了志飞做干爹,你不晓得吗?”铭远骂道:“好你个龟儿子,连我侄儿你都敢抢,还瞒了我这么久。好了,今晚这顿酒打在你身上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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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 q- R* G. d( `; u 志飞呸了一声,说:“我认干儿子,关你屁事。”回头又催小月:“快点快点,给我看看儿子。”小月笑着从包里翻出了几张相片,翔儿明显比志飞上次看见时大多了,一双眼睛又大又亮,4张照片,让志飞翻来覆去,看得爱不释手。铭心警觉道:“你可别动啥子鬼心眼啊,我们就这么几张。”志飞马上接道:“我也不贪,一人一半,我要两张就够了。”铭远骂道:“放你的屁,你要两张,那我要几张?我可是翔儿亲亲的大伯,你这个爹却冒牌的。”几人笑闹着争了一番,结果是铭心、小月留了两张,铭远和志飞各得一张。+ C6 g' L7 \/ y1 w) G1 a" c
4 T& d/ }' L) I4 l" l7 m 给志飞这么一闹,气氛倒活跃起来了,小月也浅浅抿了几口酒。铭远一高兴,便对对铭心和黑子说:“咱们也有一年没碰到了,今天都多喝点,高兴高兴。”黑子说:“是该多喝点,以后碰到铭远哥和志飞的时候就更少了呢。”铭心没说话,一口干完了杯中的酒,志飞也陪着干了一杯。& O7 N ]8 V1 K; k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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喝到晚上10来点钟,小月说困了,想回去睡觉。铭心说:“你要睡自己先回去睡吧,让我再陪哥喝一会。”于是小月自己先回去了。,铭心举起杯子对铭远说:“哥,咱们再干一杯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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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人一直喝到12点,舌头都有些大了。黑子说:“铭远……哥,还有志飞,还……还是你好啊,我们这些土……土包子,就只能给人干苦力,一辈子累得臭死,也……也搞不到几个钱。”铭远笑道:“黑子兄弟你跟我开玩笑呢,你很不错嘛,出去没几年,房子都盖起来了。不错……不错。”黑子哈哈笑着说:“哈,我不错,我那破房子花了几个钱?在你们城里啊……买个厕所都不够。你……你不晓得,就这钱,还是怎么来的吗?”铭远说:“这我倒不晓得了。”黑子说:“是小七这鬼……鬼小子,带着我们,搞了几部摩托车去卖了,才一人分了几……千块钱。”铭远的酒一下子醒了一半,赶紧捂着黑子的嘴,骂道:“狗日的,你想死啊,别胡说。”黑子楞了一下,随即点点头,说:“哈,是我胡说,跟你开玩笑的。”& V' K' Q4 m+ q# B% _% t* x8 Y
( Z7 {3 o" @7 i! ~, @- `: | 回去的路上,铭远故意拉着弟弟拖在后边,等黑子走远了,铭远说:“铭心,刚才黑子的话,你都听清了吧?出去不比在家里,什么事都要想清楚再去做,说真的,我是不赞成你们出去的。”铭心说:“我早就晓得他们在外边干的事。咱家隔壁村子里就有几个人,在外边乱来,被判了刑了,去年还有几个被枪毙了。河对门那个黄毛丫头,我们中学的同学,你还记得吧?”铭远和志飞一听都乐了,铭远说:“怎么不记得,当年她整天把好吃的东西往你怀里塞,我和志飞都跟着沾了不少光,我还以为,她会成为我的弟媳妇呢。”铭心嘿嘿笑了,铭远却突然感觉自己这玩笑开得很愚蠢,一点都不好笑,好在铭心没啥反应,于是又问他:“她咋啦?莫非也被判了刑?”铭心说:“她倒没有,可他哥哥被判了无期徒刑。那龟儿子跟人去偷去抢,听说还闹出了人命。没吃花生米算他命大了。”接着他又说:“哥,你放心,我出去不会乱来的。”铭远拍拍他的肩膀:“你这样说,我就放心了。”志飞在一旁笑铭远:“今晚你真够鸡婆的,铭心也不是小孩子了。用得着你这么唠唠叨叨?”铭远瞪了他一眼,说:“龟儿子你给我闭嘴,我家里的事,用得着你来多嘴?”回头又对铭心说:“家里怎么样?爹也老了,一个人留在家里能行么?”铭心说:“我们把翔儿交给他外婆去带了。咱爹是老了,我也交代他少干点活,种的粮食,够自个吃就行了。”说着搂着铭远的肩,说:“哥,你只管放心读你的书,别的事都不要操心,我们在外边找了钱,会给爹寄回去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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% a$ t, z0 B8 V* w2 p 把铭心送到旅馆,分手时,铭远欲言又止,想交代他到了那边,要把媳妇儿看紧点。最终却没有说出口,只掏了200元钱,硬塞到铭心口袋里,摸摸他的头,说:“明天我要上课,没时间去送你了。出去了……要当心,照看好自己。”说完忍着鼻子发酸,转身走了。8 B; l/ P+ u0 Q# T, ]
4 l/ Q* L8 H+ p+ N& C 铭心回到房间,小月已经躺下了。他摸黑脱了衣裳,上了床。小月背朝着这边,一动不动。两人一夜无话。" p u$ o$ f+ {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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送完铭心,铭远与志飞往回走时,铭远酒劲儿消了些,想起刚才对志飞说的话有些过头,便说:“志飞,没生我气吧,我刚才酒喝多了,乱说话,你别放在心上。”志飞淡淡地笑笑,说:“我不怪你,我晓得,看见铭心这样子,你心里不好受。说真的,我也不好受。铭远,往后你工作了,真得拉铭心一把。”铭远眼眶有些潮湿,用力点了点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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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 ]. O2 u, i& J, S 这天晚上,志飞赶回学校去了,明天一早他还有课。铭远送走了了志飞,独自在大街上走了很久,心绪如风中的秋叶,旋转、飘零。铭远想,铭心也像这叶子,一旦从枝头掉落,自己的方向,就只有让风来左右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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. i, ~* r/ r2 y6 x# G3 r" v2 K 第二天,铭远上课老走神,心里空落落的异常难受。第二节课上到一半,铭远终于熬不住了,趁老师转身在黑板上写字时,他一溜烟跑了出去,老师回过头,习惯性地说:“铭远同学,这个问题你来回答一下。”同学们轰地笑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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. `0 q( {" t$ p6 m 一路上塞了两次车,铭远赶到火车站时,离铭心他们坐的火车开车已经不到5分钟了,剪票口已经关闭。铭远怅然若失,怏怏而归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