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章(下) 553 _8 b- { B$ p8 j$ y: x
在家伺候着川子舅,守着凤香。川子舅到是挺乐意,“嘿嘿”地抱着小栓子坐他大腿上,叫我推着他嗮太阳。凤香就着急,说:“我这眼瞅就生了,也不能擎着干啃家里这点粮食。咋的也得有个进饷。”/ @5 @2 x1 }) J' |) Z
我核计,老叔那不能去。再能干点啥呢。这就想到了朴成浩,我想去教书去。凤香说:“教书好。咋说那也是到月就开饷啊。”我也没跟老叔商量就去找了朴成浩。朴成浩带我见了他父亲朴炳哲,朴炳哲二话没说,就叫我写个自传,明天就去教育局报到。我挺高兴,回家,我就板板整整地写,从林甸上学,到在安东教书,到去抚顺区公署当差,再到来沈阳修车、开小馆打烧饼,我是时间、地点一点儿不拉,细致板牙地写了个一清二楚。到我去报到时,接待我的那人看看我,说:“你就是朴校长介绍来的?”
& R# B, n4 _7 V o( ^9 ` 我说:“是。”
+ j7 Z( p9 C) Z, D$ I 那人看看我的自传,说:“你还教过书?”/ z; P' {# I" T6 {- y5 {9 R
我说:“是。”
. ^7 X& A5 J: }, L8 N2 Q8 k8 p “好好好。”那人问:“家在那住?”
2 V" x. j$ U/ ^( ~% Q8 I8 N3 m 我说:“皇姑。安民街。”
, _( h/ p/ `% c' B) v" M' H n" v7 d “哦。”那人说:“那就去昭蒙小学吧。离家近。”这就给我开了张条子,让我星期一去昭蒙小学去找李校长。还告诉我去昭蒙小学怎么走。+ v. c9 U/ u' M" `. k
我谢了那人,高兴的家都没回,连项儿去了老叔那。我跟老叔说:“我要去教书了。”$ v' {6 [, h1 ~) Z
“哦?啥时候的事?”老叔还逗我,说:“你挺神啊。”
7 a q! U5 Z6 s/ M$ B- A M* G 我得意地说:“人家看了我写的自传,二话没说,就要我了。”% q, F: p5 J2 G3 S
“是吗。”老叔说:“你呀,还真适合教书。看着就有点老师样儿。”5 X, e" l; a2 q9 _0 t4 q `$ T
张叔在一边说:“这年头儿,老师都臭到家了,你还去干那个。”他问我:“你自传上都写啥了?人家哪稀罕你。”* H$ Z7 j3 O0 H
我说:“啥都写了,在安东教书,在抚顺区公署当差,在沈阳修车、打烧饼。”) {6 {9 K6 C8 D$ e- o% m
“在抚顺区公署当差你也写了?”张叔说:“你写哪干啥呀?那是日本人的公署。”
% V# {% ~$ Q2 J, ^6 Z8 j “那怕啥?”我说:“人家也没说啥呀。”1 @( c; d) q5 F$ r
昭蒙小学挺好找,过爱群医院,向西一拐就是。这是个日本人留下的学校,我去时,已经改了名,叫“皇姑一小”。学校挺适置,东面是大门。南、北、西三大排洋灰罩面的青瓦房,围着个有足球场那么大的大操场。大门口收发室的人告诉我,校长在南边那排正房里办公。我找到了校长,校长叫我听了三天的课,以后就叫我教三年级的语文和算数。+ [6 f1 }( K' [$ I/ |
几天下来,我就纳闷,核计跟梨树沟的学校比,你说这学校这么好的条件,老师咋个个都耷拉着个脑袋,绷着小脸不高兴呢?。后来才知道,他们都三个月没领到薪水了。
! p- i9 P9 e3 w9 x, I; |0 k 阴历十月三十,阳历的11月23号,凤香生了,还真挺随凤香的愿,生了个大胖丫头。那天正赶小雪,老叔就给丫头起了名,叫“马小雪”,小名就叫“雪”。我跟别的老师串了串课,在家伺候了凤香三天,就又上学校了。到学校,我就觉着老师们有点儿不对劲,下了课,他们三三俩俩地凑在一块儿黢黢话。没出几天,有几个老师拿这一份材料,来找我签字。我一看,是要求政府保障教工生活待遇,按时足月发工资的请愿书。这我赞成,就在那份请愿书上写了我的名字。可名字一写上,他们要拉我上街去示威游行,说老师们全都罢课了。我合计,我哪有时间啊。从打凤香一猫下,我忙得是脚打后脑勺。这边给学生上课,晌午一放学就得赶紧往家跑,给凤香和川子舅做饭,还得把川子舅的粑粑尿都打扫利索了。下午放学,我还得买点菜回家做上饭,洗小崽的褯子和川子舅换下来的脏裤子。要换以前,叫师娘过来瞅瞅也行,可师娘早凤香三天也猫下了,生了个小子,叫小虎子。师娘那,还得让人伺候呢。你说,这帮老师叫我跟着上街去示威,我有那心,也没那空啊!我就有点犹豫,那帮老师就拿白眼瞅我,说三道四地走了。0 u7 | a' m# S! V
学校一罢课,没有了学生,我到是有时间在家忙了。我每天还是上学校看看,看他们都上街游行或是上市政府情愿啥的,我就借上厕所的功夫往家溜。有时实在躲不过去了,也跟着他们上街举着小旗儿喊,可一快到晌午了,我说啥也得溜。老叔不放心,来家问我,说:“街面上挺乱,老师们都上街了。你可要加小心啊!”。我就把这事跟老叔一五一十地说了。老叔说:“这也不是事,你在学校干,就得合群。工资是大伙儿的事,你这么躲着不好。”我说:“也不是我诚心躲,你看咱家,咋整?”老叔说:“不行就叫秃子妈过来。”可凤香说啥也不干。
1 ~; ]* |! F' r+ {. j2 { 没出一个月,这天我刚到学校,一帮老师就把我围住了。他们问我:“你是不是这个学校的老师?”他们问我:“我们要是找回来工资你拿不拿?”他们说:“政府这样腐败,你就这么无动于衷。你的良心哪去了?”他们说:“就你有家?我们都没家?”他们说:“就你老婆会生孩子?我们的孩子就不是孩子?”他们七言八语地狠不得吃了我,说得我是有个地缝都想钻进去。我就说:“那你们说,我该咋办吧?”他们说:“这是我们最后的斗争。走,跟我们去教育局静坐去。”他们说:“我们要活命,我们要吃饭。今天整不出个结果,我们就绝食。”他们说:“团结就是力量,一个也不能落。都上教育局去。”看他们那义愤填膺的劲头,整得就跟我就是那腐败政府似的。我啥也不能说了,只好乖乖地跟他们去了。路上我就核计,我跟你们绝食到行,那小雪、小栓子、凤香、川子舅他们不用绝食就完了……
4 Z9 b! _4 V1 P/ M* c* S 到了教育局,出来个副局长往台阶上一站。我一看,我的天啊,是李家纯。就是跟我在梨树沟小学一块儿教书的那个李家纯。我去安东找老叔时,他还耷拉着脑袋说他老婆被日本人打死了,哏哒小材子竟给他惹祸,还说咋的也要守住老叔创办的学校呢。这才多长时间没见啊,这个李家纯,他怎么上沈阳来当局长了?这可真是出息了个爆儿,; P2 c: R) Q( A5 s
李家纯站台阶上讲话,还真有点长官的架势。他说:“老师们,你们的问题上面已经做了慎重的考虑,请你们顾全大局,以国家利益为重。赶快复课……”1 W9 M' ~4 R8 b `, u
“少废话,答应我们的条件。”
+ V0 i3 z4 o r( Y “我们要活命!我们要吃饭!”
9 O) w( g2 c2 W( ]% p6 X6 F) I 李家纯摆着手,说:“……老师们,我的话还没说完,。请你们明天就复课……”, C" a, B; s8 C7 n6 O
“发不发工资?”
8 {% B: g% S' L. k/ \ “少扯!”
* |& b% L6 L/ H) \ b* `# J “说关键的。” o$ |% z& U" Z
李家纯摆着两只手,说:“……工资的事,我说了,上边已经做了慎重考虑,你们回去上课,就会发给你们的。我很理解你们,我也有家,有孩子,请你们相信我……”. r' W6 B2 Q' n6 P
“什么时候发?”$ A) \9 z8 r6 I$ P: u
“现在就发!”
: G( t9 s1 z7 K “不发。绝不复课!”% d3 X% G! M9 |8 q- Q) v
“不发。全体绝食!”
. m9 q" Z( O/ } 广场上的人群就有点乱,李家纯也挺紧张。这会儿,从大楼里又出来个胖胖的官员,他走到李家纯身边,拿过李家纯手的啦叭筒子,对人群喊:“派出你们的代表来。到局长室谈判。”& _" i5 f1 @) p
没出三天,老师们的工资发下来了,学生们也都到校上课了。学校里看着挺平静,可校长却被撤换了。新校长召集老师们开了个见面会,会上,新校长说:“明天市教育局来检查复课后的情况,一是要看学生们到校的人数,各班不要有漏洞,尤其是那些重点的班级,二是要看老师们对课程的准备;当然,还要检查老师们工资发放的情况;各年级、各班,可能都要看到。请各位同仁做好准备。”
2 z& \. J% B/ a! }6 } 那天我正在上课,就听走廊里一阵“叮咣”地皮鞋声。我核计,这是来检查的了。我懒得和他们说话,心里巴不得他们不进我这个班,就一边领学生们念课文,一边往教室后边走。结果,门一响,人还是进来了。头一个被拥进来的还就是李家纯。我只能迎过去。
+ |3 p8 O. \) m 李家纯也认出了我,他叫这我的名字说:“哦。你怎么在这?”
3 Q, j |. C& v; t 我笑笑说:“你好,李先生。”
$ H2 ]' t! Y" R5 t/ N6 o 李家纯回头跟身边的几个人说:“你们先到别的班级看看,我跟我这位老朋友说句话。”8 m( ?8 _5 Y5 H5 }6 w
那几个人就去了别的班级。0 Y3 D" w2 x2 ~! f2 e. V4 u
李家纯把我拉到走廊上,说:“没想到,在这遇到了你,你好吗?”
" ]+ P1 \1 `2 Y3 L “挺好的。”我说:“你也好吧?”
: _7 a; ~ K4 ~' L- D9 U" ^% N “咳,赶着混呗。”李家纯问我:“有关校长的消息吗?”
* v2 r1 `6 ?" ~9 _ 我说:“他现在就在沈阳。”* X# G; ?$ d# z& M" k0 Z7 x, P
“是吗?”李家纯说:“那我一定要看看他去。告诉我,他在哪?”4 V( Z5 z! ~0 L+ A5 @/ n- @ A
我跟李家纯说了老叔的地址,就问他:“你啥时来的沈阳?”
7 \3 p3 I4 D% z. N4 M1 T “我才来了三个月。”李家纯说:“我不耽误你上课了。这样。我明天下午一定去看关校长,到时候咱再细聊。我给你请个假,你也要到哦。”他拍着我的肩膀说:“我可是真想你们啊。”这就把我推进了教室。
5 O8 m! l( v5 b' ` 第二天下午,我正领学生门做习题,新校长来了。他把我叫到走廊上问我:“李副局长不是叫你有事吗。你怎么还不去?”
4 i% t X5 R4 v. T: T. b 我说:“也没啥大事,下了班再去,赶趟。我想抓紧给学生门撵撵拉下的课。” Z7 b H$ _, e1 N, [$ k6 {$ { w
“好好。”新校长说:“这才是敬业爱才的典范嘛。”
' C7 T. ^/ g4 S, F9 d1 ? 又过了一天,学校里来了一帮子警察,逮走了三个带头请愿的老师。下班回家,我特意绕道打老叔厂子门前过。我跟老叔说:“学校出事了。逮走了三个老师。”. U2 |; R6 G4 R
“这些天,大学生也上街了。政府也太不像话了。”老叔说:“对了,昨天李家纯来了。他说你也来,咋没来呢?”
* G1 Y9 j; S; k 我说:“我正想跟你说呢,昨天他到学校检查,进跟着就出事了。”
+ ^# c! k/ x+ I* Z$ t. L “是吗?”老叔说:“他就是个教育局的一个副官。不会吧。”
. y5 H/ S( R. T; u U. x9 E 我说:“那我懒得看他那样儿,虚头吧脑的。”
6 w" }& q) P6 ] 老叔说我,说:“你就这点不好,心里那点事都挂脸上。应该有点涵养。”
0 p% E' D( a- Y4 n! l) u 我说:“谁没涵养了。”4 o2 n: n( P! B. e/ ?1 L3 Z, J5 Q& R
“你看看,教书先生了。说不得了。呵呵。”老叔说:“李家纯跟我唠了,我看他不像那种人。他跟我也没少唠你,咋说李家纯也是帮过咱,咱可别那样啊。”
g( g( Y3 @8 P$ Q i2 n “他帮过咱,这我都记着。”我说:“就是这人,我看着就不得劲儿。”# L; D3 j1 F6 |, i
“你呀。”老叔说“在官场上做事,都像你似的,一天也干不了。”
8 i& [2 X0 q: Y/ L/ i: l 我问老叔:“他怎么上沈阳来当局长了?”2 h( M8 L# j B) t+ L
“这个李家纯啊。”老叔说“梨树沟的学校被县里接收了,还派了几个教师去。李家纯没得着校长的位置,心里不大情愿。正好一个女教师跟他好上了,那女教师在安东刚念完‘中师’就被派到梨树沟,心里也不高兴。那女教师的爸爸是个乡绅,在沈阳挺有势力。我听出来了,李家纯是借那女教师父亲的光,来沈阳做的官。”' b% ^- j* b' V, z" P
“得,不说他了。”我问老叔:“你说学校那么乱,我咋办啊?”
8 _% j6 J1 A2 l$ |, t4 v “你该教书,还教你的书。”老叔说:“政府的事别去参和。”
( _, L) w% K- X$ e+ B8 u 我心里有了底,说:“我得赶紧回家了。”就走了。
, e# q! W$ v8 U# K5 D0 z6 ` 小虎子满月的前一天,二倔子来找我,他问我啥时给小雪半满月。他说我要是提前办,他就等我两天,跟我一起办。小雪该是阴历十一月三十的满月,小虎子是阴历十一月二十七的满月,他俩差三天。那年阴历十一月没有三十这天;二十九完事儿,接着就是十二月初一。我说:“这市面乱糟糟的,差十来天就过阳历年了,就赶一起得了。到时,你们一家都过我这来。我手头咋也比你宽余点。”二倔子说:“那也行。”3 d1 F, D- A$ g4 Y
阳历年那天,也没请那么多客(qie)。一个是冷天巴地的,再就是外面乱哄哄的,东西也贵得吓死人。我和凤香商量就把师娘一家找来,把张叔一家找来,加咱家这几口,就得了。我一算计,咱家加小雪、加老叔六口,师娘家加小虎子和二倔子的老娘五口,张叔家,小疙儿在郎师傅家没回来,那就是三口。这里外里就是十四口人啊,就说有俩抱怀里的不占地场,那咱家那小桌,地上一桌、炕上一桌也紧巴巴的。我就这又去李奶家借了个炕桌。那天还赶上下大雪,我一大早骑老叔的车子,是转了北市场再转北行,还是没买着啥正经玩意儿。凤香一个劲儿地说我废物,说怕人家挑理。老叔说:“这年头儿,没人挑啊。”3 Z" M% h4 e- ]4 K# \
人都来了,二倔子的老娘没来,说是道滑,怕摔着。秃子妈进屋就说:“这雪下得,看着就喜庆。今个儿谁也别占手了,你们就擎等现成的吧。”这就叫张叔,说:“保生,别像客(qie)似的,跟我做饭。”+ y2 e3 O4 f4 j6 ~; l) i0 b
张叔就笑,说:“瞅见没?管我就跟管小秃子似的。”这就跟我说:“你进屋陪着唠嗑去吧。缺啥,我叫你。”
9 J) w# ^- {% w+ |9 Q 我进屋,叫屋里的人都上炕,说屋地窄巴,站不下。小秃子就跑外头玩去了。老叔搂着小栓子坐炕上跟二倔子说话,川子舅也坐一边,瞪着眼听。师娘抱着虎子、凤香抱着小雪坐炕琴那边,也对着唠。师娘就说:“这个铁头啊,你说他咋那狠呢?就不知道当娘的心。打走了,就没回过家。你说今个儿这日子,他也没来。”
0 G0 y2 n: Q) C$ |% t0 O “破嘴。”二倔子在炕上冲师娘说:“别有的没的,逮啥都嘞嘞。”说也怪,原先,师娘哏哒大头都一来一来的,大头都不敢说啥。眼下,二倔子这么哏哒她,她到没声了。
$ S( k2 U3 \% @5 l3 D u6 ^ 老叔笑笑说:“铁头这小子,还没转过来那劲儿。我那么劝他,他还是有点磨不开。呵呵。”" q2 o' t4 k4 _
“这死孩崽子。”师娘说:“你说,跟亲娘哪有记这么大仇的?”' S: \8 t, [+ m( r' O' \# d- j( D- y
屋里几个人正唠得热乎,小秃子跑进来叫我,说:“全子哥,那人找你。”5 ~ ~5 \2 _1 E# H; G- \0 x1 ?
“谁啊?”我去门口看。是李家纯,身后还跟着个女的。看那女的也就20出头,挺胖,腰粗得跟地缸子似的,眉眼不坷硶。没准她就是老叔说的那女教师?- ~" B* B% k( V( }
“哎呀呀。”李家纯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地摘下貂皮帽子,掸着身上的雪,说:“马老师,可让我好找啊。哎呦呦,关校长,我一核计,你就能在这。”, j; D; J3 h5 M4 I1 z* ~; a: H+ Z. c/ c
“快进来。快进来。”老叔把小栓子塞川子舅怀里,下了炕,说:“看,咱家多热闹。”5 a4 E S; H# T, O- V/ S: w
李家纯把身后那女的让进屋,给她掸着身上的雪,说:“翠芬,这就是关校长。这是马德全老师。”他又介绍说:“这位是我爱人,鞠翠芬。”' ^: }( Q" A7 ]' t8 n
还让我猜着了。这女的真是李家纯的新媳妇儿,赶他闺女了。
) t# r, p8 Y! t: D# m6 t0 U0 C+ n 老叔也把屋里的人跟李家纯介绍了一圈。
5 K& }( L9 [. }8 b 凤香就拉过鞠翠芬到炕琴那边说话。这边,老叔就让李家纯脱鞋上了炕。0 M ~7 T# _! {7 [) S5 R- }8 c/ E4 q
鞠翠芬瞅师娘怀里的小虎子,说:“这孩子,虎头虎脑的,多遭人稀罕。”她跟师娘说:“都说抱啥孩儿,就能生啥样儿的。大嫂,让我抱抱这小孩。”她抱着小虎子,回头跟李家纯说:“老李,咱就照这样的生。”
& K9 c' A) b9 P% D5 x8 R “大妹子。”师娘问鞠翠芬,说:“有了?” ^3 N2 n1 u6 o; a0 a, O
“没看这大腰板子吗?”鞠翠芬跟凤香说:“哎呀妈呀。笨得我呀,穿鞋都得老李给我穿。”# }1 [( t: {! h
“你真有福。”凤香笑笑说:“我怀上那会儿;咱家那个,瞅都不瞅我一眼。”( {% a! T; n$ F; c) y* a0 [- E9 v
“可不。”师娘说:“虎子他爹也那样儿。”; }3 i" l' ?6 L: `4 c, ?9 b
大伙儿又说了会儿话,秃子妈就叫我放桌子。这就跟张叔开始上菜上饭。忙和了一阵子,也都坐稳当了。大伙儿刚要举酒盅,川子舅冒了一句:“光你们喝?”老叔凑川子舅脸前说:“你行啊?”: n* _% M! g, B9 I7 I
凤香说:“不给他。”" H% H* s+ {+ L# l1 J
二倔子就跟凤香求情,说:“给他点吧。瞅他,眼巴巴的。”
, X( U; y. o5 Y8 r4 D 老叔也说:“就一盅啊。”. Z2 N, X4 L3 y" J1 I
我这就给川子舅倒上一盅。川子舅呢,还没等大伙儿喝,他一口就把酒掫了;又端着酒盅跟我要。老叔拿过酒瓶,对川子舅说:“再那么急,就不给了。”川子舅“嘿嘿”地笑,还是端着酒盅不放。老叔就又给他倒上一杯。李家纯喝了两盅酒,谢过了大伙儿就要走。他说,他跟鞠翠芬都定好了,今天要去林盛堡看老丈人。他说:“正好顺道,就想着来看看关校长。这下,都看到了。哈哈。改天我请大伙儿喝酒。”这就带着鞠翠芬走了。听李家纯酒桌上那话,好像他在教育局混得也挺难,说是上司对他处理教师罢课的事挺不满意。看他,总是打听老叔的工厂是咋开起来的。我核计,他是不是有心也要开厂子啊?眼下当官的,除了明面上的公差,背后都有自个儿的买卖。就连一个普普通通的小警察,再是能管点事的,都靠个买卖家入股。买卖家也乐意靠着点他们的势力。: R# l3 b* L4 ?& T; L
送走了李家纯。几个人喝着酒,接着唠扯。不大功夫二倔子就有点儿冒酒话,张叔的话茬子也有点儿往女人身上扯。那边凤香他们几个女的就不爱听,秃子妈说张叔狗嘴吐不出象牙来。
9 h9 p6 ~* l2 n' x& c: e+ Y 就这功夫,川子舅抽冷子来了一句,说:“有人来了。”
) X3 d/ a7 i" ^+ T( I 老叔回头看看窗外,说:“没有人啊。”
! B% G1 V5 k/ Y, x) U0 P; i 川子舅就挪身子,要下地。老叔挡着川子舅说:“你别动了。让全子去看看。”
6 ~; Q" {6 W, l* b% S( [! I6 L 我出门一看,还真是有人来了。是铁头。我拍了铁头一巴掌,说:“你小子,咋才来啊?”这就赶紧掸掸铁头身上的雪,把他拉进屋。
( x# e P2 a1 W1 e6 s “哈哈。臭小子。”老叔说:“我说你得来嘛。”1 g0 r! }1 b4 C8 H% e
二倔子坐炕里,紧低着头。
5 f \( ]) V& I& N: @3 C$ j 川子舅抻着脖儿瞅铁头。
0 d! c8 \) Z2 q/ X! j 铁头对老叔笑笑。他回头冲师娘叫了声“娘”,把师娘乐得紧着抹泪儿,这就摸着铁头的脸,盯盯地瞅。铁头看看二倔子,叫了声“叔”。* y! I- P& e; ~
“哎。哎。”二倔子起身,站炕上紧点头。. L. |1 t0 R7 S- A( D: I
张叔拉二倔子坐下说:“你行啊,又有儿,又有侄儿了。”4 q6 g/ C8 Q9 \; ?
“嘿嘿。嘿嘿。”二倔子跟张叔说:“你也快了。你也快了。”
% P) T- p( J L0 I 这会儿,铁头就瞅川子舅。- `5 d3 j) ?4 h# _8 ~
川子舅眼里有了光,他眼睁睁地在等铁头叫他。) ^0 \1 p" j6 F7 r$ z
铁头叫了。他给川子舅行了个礼,说:“大爷,赶明儿我推你晒太阳儿。”
/ H7 f6 J) M2 X 就这一句话,楞把川子舅说得一个劲地掉眼泪瓣子。川子舅也不说擦擦,就那么擎着眼泪鼻涕的沾可胡子。他嘿嘿地笑着说:“好小子。好小子。”
4 ]1 C4 m3 `- h9 Z/ k; @* T 我跟凤香赶紧叫铁头上炕,跟大伙一块儿吃。# x- |! J# g* g- F2 z
铁头说:“大爷他们喝酒呢。我先带小秃玩会儿。”这就要出去。
7 P! w5 S; S' h. [ 这边,铁头还没走出门。那边,川子舅自个儿在炕上慢慢悠悠、稳稳当当地站起来了……
& |, E3 D- N3 I$ \* h5 s “妈呀。”凤香大叫:“我爹能站起来了!我爹好了!”8 v" n+ ]6 d2 W. A3 M
一屋子的人都看呆了……
, Q0 s- _( c8 e 铁头也站住脚,回身瞅川子舅。
! V& C! p& @7 H: l2 j$ ] “哈哈。”老叔扶着川子舅,还逗他,说:“你这老东西,这不好了吗!”
% p& u2 P2 Q8 C1 ~! U- e 川子舅看看老叔,慢哒小稳儿地对老叔说了句话,把满屋子的人吓得傻半天。- ?9 T+ B* X, I2 ?+ Q) A
他说:“大头站外头呢,怪冷的。我去看看。”这就叫我,说:“全子,把我鞋整哪去了?”
' s: r ~% ^0 F$ R1 ^* G 我瞅着川子舅,愣了。川子舅可有小半年儿没说过这全乎儿的话了。你要说他说的是梦话吧,人还瞪眼儿醒着。你要说他这是说胡话吧,人还有鼻子有眼儿地要下地。那大头都死了两年来的了,川子舅这是要上哪去看大头啊?" P( |5 M4 E1 z/ x- m, i( b9 |
“哎呀妈呀。”秃子妈说:“说得我这头皮子直发乍。”6 @# o+ J! t2 y2 M) L4 G, r3 g
凤香紧搂着怀里的小雪,跟师娘说:“干娘,我爹这是咋的了?”
]8 Z" `( P( t1 B# W “赶紧找个大仙儿来吧。”秃子妈说:“没准是黄皮子附身了。”
' J5 _" b$ B& ^5 {& Z “做孽啊。”师娘也抱紧小虎子,骂这大头,说:“你这个郭老鬼啊,明天我就给你送纸钱去。你走吧,可别来闹咱娘们儿了。”这就摸着小虎子的头,说:“不吓不吓,我虎儿跟着妈,啥鬼也不怕。”
1 V M; [) s* N9 L& x% N 川子舅见老叔要扶他,他迈过老叔的身子,拍拍老叔的肩膀子,说:“全子不给我找鞋。哥,那我就穿你的去了。”说着,他真就活灵活现地蹬上老叔的大皮鞋,帽子也没戴就往外走。我要拉住他,他拍拍我脸,冲我笑笑,说了句:“小全子。”人就走进大雪里。
$ S) B5 \0 l9 o! B5 j, @2 R 雪还下着,天上地上那哪哪都是白的,远远地看,是有个浑身雪白的人站大道边那。那能是大头?看着像。天啊,真要是大头,那可就真出了鬼了。
: z6 L7 u- @. w* I N$ ^ I 外头,雪都没脚脖子。川子舅趟着雪,不紧不慢地往远处那个雪人那走……5 r e, p& S( s; G, H; v
几个女的吓得搂着孩子没敢出屋。咱几个男的都追了出去。老叔趿拉着也不知谁的鞋,跑到川子舅跟前,劝川子舅。他说:“好兄弟。等雪住了,咱再去。”: K" G: a/ m' l' \1 s# w# \: y
“哥,你就别跟我去了。”川子舅推开老叔,还往前走。
0 c/ \) N& K8 Q 秃子妈跑过来,站老叔跟前就烂。她说:“可不敢拦啊。黄皮子一走,他自个儿就回来了。”这一嗓子把咱几个男人都喊愣了。! f9 J" N, p) ]3 U
等缓过神儿来再看。远处,那个雪人一晃,没了。川子舅也披着雪,拐上的大道……
1 `, V5 [4 d9 X* A- F/ g' U 我跟老叔他们紧追上大道。
3 `. o. F+ D% X9 B 大道上静静的啥也没有,只剩下满世界看不见人的雪……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