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乱世三章》第二章(中) 44
' a# W0 Q, g& p6 d& `; `9 d7 F6 i 一大早,刮起了大风。那天那风,天昏地暗地噢噢叫,刮得人睁不开眼,来沈阳两、三年了,还没碰上过那样的大风。吃了饭,我和川子舅去了车行。临走,我把老婶交给我的包带在了身上。% S! Y: l5 V4 A* J) G$ i
一个多月了,车行里一直没留车。下晚,车豁子们交了车钱,都自个儿把车拉回家。这一整,早晨也不用忙着放车了,光张罗着等上门修车的零活就行。快九点了,二倔子还没来。川子舅就骂。说这些天二倔子跟没头篬蝇似的,不安点儿来,也不知他瞎忙啥呢。川子舅说:“不行,我他妈还叫他拉车去。”
3 E) \* p# a: | w 川子舅这话我也没往心里去,我正核计着要去城里找老叔,好把东西交给他呢。昨天,老叔说他在城里金店做事,城里四平街上的金店就有数的那么几家,我核计好找。可二倔子没来,再咋的,也不能扔川子舅一个人在车行啊,铁头又不顶楞。我这就闷着头干活。; |6 X V* `( M' k' M
过了中午,二倔子来了。他嘻嘻笑着,紧着跟川子舅说小话。川子舅绷着脸跟二倔子叫,说:“这可不是一回两回了,再这的,你还拉你的车去吧。”二倔子赶紧说:“没下回了。没下回了。”
. o' {* A. @# T' F$ s: x- [ 过了一会儿,看都几个人稳当了。我搋空跟川子舅说:“我要去趟城里。”" q( q+ y2 s% ?7 c4 x
二倔子说:“这大风,还上城里?”: @; p! P7 G1 g' R- s- s
我也没搭那茬儿。" m' Y# \6 D* G$ m( |' ^1 b
川子舅也不看我,他核计了核计,闷声闷气地说:“身上有钱没?”+ b; k' _& ?: Q( Z+ y q) J
我说:“有。”
; v. u: X4 ?/ V7 P 他说:“早点回家。”" b8 Q, N. \3 v3 k
我答应着,换了身衣服,带上东西,出了门。
* `& q: y5 A% P; z: z. u' q* a 从车行到城里,快走,用不了一个点吧。还挺顺,打听头一家金店,就找到了老叔。我一看老叔那打扮,咋跟警察似的,还别着枪。. B1 T5 W+ p, A! j
见我来了,老叔说:“你咋找这来了?我这正当班呢”
/ g, O: Y% x _ x 我不吱声,就那么站老叔跟前,盯盯瞅着他。
; S. ?! C4 j# Y0 U4 \$ u9 k( \ “你等会。”老叔说着又跑回了大堂里。2 v% T2 T; i: x4 ^
我站在店门口,背对着金店,看四平街上花花绿绿的人。
) M+ `7 r( T2 S6 J4 u 不大功夫,老叔换了身衣服,礼帽长杉地来到我面前,跟我说:“走吧?”
* E, W4 V5 A5 L" E 我说:“上哪?”2 o0 ?, p- R# X8 q$ f
“我还问你呢。”老叔笑了,说:“你要上哪啊?”& b* R) ?6 n% Q. Y( j5 W
“回家。”
/ _" S# O% r. p1 W8 u “回家?”老叔问:“回哪个家?”
+ r# p# m2 x! G; [3 ` 我狠瞪着老叔,说:“你还有哪个家?”
6 ?9 w/ Z; P' L! v& H& e1 q 老叔说:“我有自己的家啊。”+ a3 z3 y% C) i, r5 l, d* k
我鼻子都气歪了,说:“那我跟你上你家。”
4 n( F6 |) o9 u+ Y6 U: l 老叔说:“你来我这,跟家里说了吗?”
5 }- b1 X- K+ D( R 我还瞪老叔,说:“你不让我去?”3 m# h- w! G. p! O
老叔摇着头说:“你这孩子啊……”# A6 d+ H/ K3 E q! y! J
“我才不是孩子呢。”我撅着嘴不看老叔。: z* E; X2 t* }5 g8 w1 [- u4 ]
“好好,活祖宗。”老叔说:“去我那看看,你也就放心了。”说着,他又让我等一会儿,就要往旁边的胡同里钻。6 t3 i* C7 ~' d6 c' o" q! C
我一把拽住老叔说:“你别想跑。”( _( ?7 F8 W7 }/ x- N6 v
“臭小子,我跑什么啊?”老叔还是笑着说:“我去取自行车。”
2 |% ]+ D) b, G ?% g) J 我不信,紧跟着老叔进了胡同。
1 e2 n/ X" U5 V3 N6 r" f/ \ 老叔是取自行车,他推着自行车站我面前说:“上车吧。”
* P: g; T* b8 y* {1 B 我不管。我一屁股坐在自行车的后架子上。( r5 A4 Q9 l. @
“坐稳当了。”老叔说着,骑上了自行车。1 f F5 ~; i+ o% G" y
我坐在老叔后面,“呼”地双手抱住了他的腰。. r9 m6 ]6 I. N; i: t3 J7 c$ ~
骑车是比走得快,转眼功夫出了大北门。老叔驮着我又往北骑了一会儿,在一个小胡同里停住了。老叔说“到了。”这就让我下车,领我走进一个大杂院。一个正在院子里晾衣服的小脚老太太冲老叔说:“呦,大兄弟,今个儿可是回来得早。”, F0 P# ]! P4 v' @; H* ]5 F
“呵呵,侄小子来了。”老叔对我说:“快叫大娘。”6 D" o) z }5 `( K9 y
我冲老太太叫了声“大娘。”
' `9 w( V/ l; l# ^) P+ I9 C& h* v “呦。你这个侄儿还怪俊的哩。啧啧……”老太太端祥着我说:“你说说,俺还寻思是泽霖呢。吓俺一哆唆。俺那娘哎,这个孩儿长得跟泽霖可是丁点儿不差哩。”
( o5 S, O! n: n9 W, _5 n* ?# j 我脑袋忽悠一下。泽霖?赵泽霖。赵教官。老叔的……。这老太太咋认识赵教官?& x/ R0 L" W3 f! B
“可不。”老叔说:“大嫂,一会儿给我点开水啊,我那没生火。”
2 G0 _1 |" @! f% I6 F “中。你爷俩先上屋吧。俺这就给你送过去。”6 h0 I& g1 B! N' _
老叔放好自行车,领我进了正房紧靠东的那间屋。这间屋好像是新开的门,进屋左手边有一扇门,门前放着洗脸盆架,还有一把椅子。一看这门,就是一直没用。屋里摆设挺简单,顺北墙有一铺炕,炕上光溜的,就一个行李。挨椅子那有张桌子,桌子上有几个饭碗和茶杯。- Z9 t/ l8 R) v+ @
“看看吧,这就是我的窝。”7 c. Y. m1 k& G. g6 h, A
我坐椅子上没吭声。
V5 { L# a* q: O( Z 老叔脱掉长杉,凑我脸前说:“还生气呢?”
5 ^$ @* a# p6 a- S5 K2 x' e 我抓住老叔的肩膀子,吭呲就是一口。咬得老叔“嗷”地一声跳了起来,说:“我天爷呀,这咋还学会咬人了?”接着,就故意嘶嘶哈哈地揉着肩膀子,说:“咬死了。咬死了。”
$ U( J! p, {, ^ 我冲老叔叫:“我都有心吃了你。”/ h- t/ v4 I) Y# D D7 W
我这正叫着,那个大娘抱着暖瓶,端着茶壶推门进来。她边张罗着沏茶,边说:“呦,俺那娘,你这爷俩怎么还死呀活的啊?”
1 ^, h& X8 O8 j5 x d, H5 \. x “嘿嘿。”老叔接过大娘手里的暖瓶,说:“我来吧。”他跟大娘说:“这小子,愣说我骑车驮他,墩着他屁股了。这不,跟我耍赖呢。嘿嘿。嘿嘿。”% R1 v. y5 m( `, `; S) P7 t1 [4 K
“多大了?”大娘问我:“娶媳妇儿没呢?”1 O) a7 y- t. \: M
我赶紧站起来,笑着跟大娘说:“小孩刚满月。”
* M/ x, z6 f3 u: O “孩子都满月了?!”大娘跟老叔说:“大兄弟,你这个侄儿齐好啊。是文文静静、稳稳当当啊,模样儿也俊,还真是个福相。你说说,和那当年的泽霖可是一模一样哩。一进院子,俺一眼就喜欢上了。咳,该着俺没福呢,要不把俺那闺女说给他,多么地好啊。”- U2 M1 i1 g" x" O6 I" C1 K
“啥福啊。”老叔笑着说:“这都当爹了,还耍赖呢。”
/ Z5 j, s1 `' P0 e) @& r “耍赖?那是你的福份。没见着三天两头就给你惹事生非的,不气煞你?”大娘拍拍前大襟,说:“中勒。你爷俩拉呱吧。俺待回去做饭了。”+ p) T; a5 e7 l" A* w; z! V1 x
老叔说:“你慢走。”
" e: D# i! ?3 l, f& @5 |% ` “俺还得快煞地哩。”大娘说:“大兄弟。依俺,你就别生火了。丁煞儿你哥哥也回来了,你跟你侄儿,就过来跟你哥哥嘎伙着吃吧。”; G. T3 o& G: k5 w' M, u4 m
老叔客套地说:“再说再说。”
3 ~4 S$ \+ {6 }% u$ U “还说甚么啊?”大娘说:“听俺的。”7 v5 t5 |8 A0 W5 z. z! t" n( G; q
大娘一走,我关上门,拽住老叔问:“她咋知道赵教官呢?”& q" E# K) ^6 r. G/ ^6 H
老叔逗我,说:“好了?不咬人了?”
. Z. K' G9 d7 }* P0 e; e “你说不说?你说不说?”我抓住老叔就胳肢他。$ w1 ~, u* h9 ~0 M
老叔把我按大椅子上,坐下。他自个儿也从桌子底下捞出了板凳,坐我跟前。说:“你不问,我也得跟你说。这里就是二十年前赵教官住的地方。”老叔指着我身后的门,说:“原先,这个门是通的,那边是客厅。每次我来,就和赵教官住这屋。”% M, A3 o8 u9 o7 i7 D0 }/ C
“那你这是……?”
0 _6 T. p3 F: y/ p “赵教官死后,现在的房东把这房子买下了,间壁成小间,吃房租。”0 l) _1 @: e5 ~' j9 I% Y! n3 o" ?
“我不听这个。”我打断老叔的话,问:“你咋想起上这来了?”
, n* i, ~0 |& p q0 m! N4 r 老叔说:“从你那出来,我也是闹得慌。没地方去……”
5 k+ H: J; u; R; Z- y- B6 r “你傻呀?”我说:“好好的家你不呆,你这不是活气人吗?”
% Y- k3 B) M0 R6 G8 r i' S4 c/ Y “全子,你听老叔说。”老叔给我倒了杯茶水,说:“那天从朴成浩家出来,在登瀛泉洗着澡,我啥都想到了。我想你,可你没了……”% X% D9 \3 ]! b2 \5 [3 r& A
“我咋没了?”我说:“头下晚,我还抱着你,你还给我了呢。我咋就没了……?”
6 U6 [$ K t+ s! B “你听我把话说完,行不?”老叔可怜巴巴地看着我,说:“我把身子给你,就是要告诉你,我说话是算数的。我在狱里那二年,你的心意,我一辈子都不能忘。那二年,在里头,我就是靠想着你,才挺过来了。”
) u' y6 f: S& H7 M4 Q0 p 我一扭脸,哭了。1 q4 d7 ?; v3 t- y* r2 ?! }5 c
“从你那出来,我没处去。就想到了这儿。这屋,是我感情的窝,我和赵教官就是在这……。”老叔也哭了,他擎着眼泪往下流,说:“你没了,可我忘不了你我那份情。二十年了,我也没指望着能在这住下,我就是想来看看。我也不知我是咋的了,就来了。赶巧儿,正遇到现在这房东是我在东北讲武堂时的同学王瑞山。我把我的事,大概齐跟他说了说。他说啥也没让我走,第二天就把这间房子腾了出来,给我住,还给我找了现在这个差事。”7 y4 T3 P" F2 Q% n% ~+ A
“说了半天,我还是没明白。”我擦了把眼泪,说:“你到地为啥要来这?”
5 \. W% s, D7 r+ _, o" s “我说了,我本没打算能在这住下。”老叔说:“可我真就住下了。这叫我心里也挺踏实,我又能睡在这炕上了。”
9 s9 H1 h- G+ T- F6 e' p% M 我戗白着老叔,说:“能睡跟赵教官一起睡过的炕,是不?”% y& I' }6 Q' J9 `
“我想他,那就是想你啊。你还不明白?”老叔盯盯地看着我。
% s& O% r" K0 s( |/ W “他是他。我是我。”我也紧盯着老叔,说:“你真想我,干啥要离开我。你真想我,干啥连个招呼不打就走了?我就那么让你不值得……,我就……”我气得说不下去了。9 c, i* p4 J6 [9 |( T& q
“不打招呼,是我的不对。可真跟你打招呼,你能让我走吗?”老叔说:“你说:‘他是他。你是你。’这话不对啊。全子,在我心里,你就是他,他就是你啊。赵教官没了,没了二十年了。我一下子找到了你,我这心里头只有你啊……。我躺在这炕上睡不着,想的就是你……。”
1 x. i' w% x4 G2 Z% ` “我不信。我不信。我不信。”我使劲地喊:“想我,你那么狠心的离开我?想我,你睡在他的炕上?”我狠歹歹地说:“我看你是想再抱着他,让他舒坦地跟你叫‘哥’;你是想再跟他老婆生孩子……”! }/ O! X- t$ d3 y T0 R
这一句话把老叔说傻了。他愣愣地坐在那,脸上挂着泪珠,直呵呵地瞅着我。
/ A9 z% U8 y# U) ~3 l6 t 我忽悠一下子缓过劲来,知道这话说重了。那不是我的心里话,赵教官和他老婆都死了二十年了,我说的都是不挨边儿的事。我是气疯了,是想老叔想疯了。我是想拿狠话气气老叔,让他知道我是真的想他,真的跟他好。看老叔那样,我也害怕了。我一下子抱住老叔说:“叔,我说错了。我心里不是那想的,我是想让你跟我回家。我想让你一辈子都抱着我。”- `; X, D+ Y8 Q
老叔还是愣愣的坐那不动。他一点没反应地擎着我抱着他身子晃。# }& V. E4 q" {
“叔,你别这样啊。要不,你打我吧。狠狠地打……”我抓过老叔的手,往我脸上打。+ M" b9 }2 D% n" c) x0 z3 L8 J
老叔缩回手,推开我说:“你走吧。就当我们不认识。”6 O5 |0 _1 ?1 k3 _& N
“叔,你这是干啥呀?”我“扑通”跪在老叔跟前,抱住他腰,鼻涕眼泪地在他肚子上拱。我哭着说:“叔啊,我错了还不行吗?我都给你跪下了。叔啊,好叔,这二年我一直等着你,念着你,就等你跟我一起过呢。好叔,你走了,我还咋活啊?叔啊,我求你了,咱回家吧,啊!”: e% [3 T* U% `5 I% |& e
“好了,你也别哭了。”老叔把我扶起来,按我坐在椅子上,说:“你知道玉良为啥到现在都没跟我叫声‘爸’吗?”5 r; F0 ?/ m( g, k2 s
我愣愣地看着老叔。说:“玉良没叫你?”( f' n* W' T T
“玉良说,我根本就不该生他。”老叔说:“你也不小了,自己也有家,有老婆有孩子,有自己的日子。我这也是该着啊,自己做错的,就得自己来承当。”
# ^8 j4 s$ X2 j9 X+ ^+ O$ ]9 X+ \ “老叔。”我急着说:“我不是那个意思。我要是真那样想,我早就离开你了。”% T/ Z' k0 |6 @1 {3 k; `7 z4 z
“可是,有一点我得让你明白。”老叔绷着脸跟我说:“小全子,我姓关的是喜欢男人,可不管是顺的时候还是点儿背的时候,我都没在我喜欢的人以外,再跟别的男人扯。”
8 g* w7 `/ u' g/ k, p. p5 ^# M' W 天啊,这话让我半天没缓过神儿来。我“呼”地想起来,送赵爷出殡的前一天,外屋门玻璃上老叔的那张脸……
/ o6 T( s9 B2 a6 Q& z, v7 H. E “老叔,我……”我想跟老叔说,我跟川子舅那是……。我想跟老叔说,我没和川子舅亲过嘴。我还想跟老叔说大头他那是……* }) V# s! y+ q2 o
“啥也别说了。”老叔截住我的话,说:“还是那句话。我到这来,是天意,也正和我心。看来,我来这里真是来对了,我守着我那份情,静静地过我自己的日子,挺好。”) F$ W5 x" Z) t3 A
“……”我还说啥,川子舅、大头、凤香……,我说我是看川子舅可怜,我说我是在给川子舅治病,鬼才信。我说我不喜欢凤香,我说都是川子舅和大头他们串拢的,还有师娘;可你不喜欢人家,孩子都生出来了……。咳,我自个儿都没整不明白的事,咋说也说不圆乎。得,啥也别说了。- @! ?( x! D7 R$ S
我看着老叔,掏出老婶交给我的那个包,放桌子上,打开。$ f5 U! g0 A* B3 U% v3 n/ E, \
“这是……?”老叔看着桌子上的三根金条,愣了。
0 c2 A- r. M, l; `! S& ] 我蔫蔫地说:“这是我去安东找你,老婶交给我的。她让我把它交给你。她说,这是她的一个心愿。”
4 B5 O: N" u+ A* G+ Z “这,这,这……”老叔气得直嗑巴,撰着拳头在屋里转磨磨。他转到我跟前,恨不得、打不得地冲我说:“谁让你去的……?”6 o3 s" @' X8 M3 x1 D" N
我冷冷地说:“没谁让我去,是我自找的。”
9 h) @/ x7 i- x4 s) k" `* { “谁让你把它带回来了?”老叔瞪着圆眼跟我叫:“歉手爪子,就你能?”
2 r" a6 `( Z6 z2 f “我就歉了。我给你带回来了。咋的吧?”我也激了。心想,好心当了驴肝肺。不图你说个好,你也别骂我呀。% i( u: y8 P9 T
老叔气得浑身直哆唆,他抬手指着屋门,说:“你走。你走。这东西哪儿拿来的,你给我送哪去。”- f- t$ u" P* D/ h1 m' |
我狠白了一眼老叔,说::“东西是你的,是扔是撇?随你便儿。”说完,我一转身,推门出去了。* H' E& K. q5 I0 c' [+ p2 B
老叔没追我,也没出门送我。我一个人上了大街,边走边打听去三洞桥、去北站的道。我来沈阳,这还是头一回去大北关。
9 t6 v. o7 a ~+ B 风还没停,可不像头晌那样天昏地暗的了。天都黑了,我才走到北站,再往前走走,过了桥,拐进胡同也就是安民街,那也就到家了。走到桥那,我没朝胡同那拐。我上桥顶,找块石头坐那,看一辆一辆火车呼啸着打我脸前过。天冷嗖嗖的,我抱着夹,坐那淌眼泪。
$ v* H5 C0 Q/ Q( i' ?6 y/ D. {, w 不知过了多大功夫,我听有人在叫我,抬头看,是川子舅。( ^+ Z6 z5 Z$ K4 o' F
川子舅走到我跟前,“咣”地给我一脚,说:“深更半夜的不回家,等着拿轿抬啊?”8 q* s* J7 H$ d5 b
我蔫蔫地跟着川子舅回家去了。
M' w R6 F% Z$ u4 E2 }1 u7 i5 x 回屋时,川子舅啥也不说,钻炕琴那边的被窝里,就躺下了。
6 o( T- ^0 z$ { 凤香问我:“吃了没?”
" m$ Y/ v4 V# X3 k a& q6 ^ 我撒了个慌,说:“吃了。”心里光闹腾了,也不知道饿。# C1 U8 E( O) u4 J7 a* H- J p
“看自个儿的叔,咋还不高兴啊?”凤香见我耷拉脑袋不高兴,就说:“想了,再去看。再不,就让叔搬这来住。还直当得黑灯瞎火地在大风里吹着啊。爹急得,出去迎你好几趟了。”这就让我赶紧上炕睡觉。7 `8 g2 Z2 j: u L7 H. }4 A
我这边没心拉肝地刚躺下,孩子叫唤上了。凤香就赶紧奶孩子;等把孩子打兑睡了,她拉灭了灯,挤进我被窝。
! m# f2 {- ^; Z) R( V I 凤香一把抓住我鸡鸡,急猴似地咕捣着我鸡鸡,还咬着我耳朵,小声说:“小怨家,一个月没用了。想死了,想死了……。”
! `/ r: E3 s! h$ m 我是一点精神头也没有啊,鸡鸡一点也硬不起来。凤香急得逮着我,又是大腿、又是屁股地一顿掐。我也不叫疼,就那么挺着。凤香不掐了,她不管是嘴巴子、还是腮帮子,在我脸上一顿乱亲,手也不停地撸着我鸡鸡。我鸡鸡好歹地算是硬了。凤香这就要用。我浑身难受啊,冷得邪虎,有点打哆唆。' n0 D }: E$ D+ h% O' ?! b
凤香还以为我来神儿了,“呼”地骑我身上,“咵呲”就把我鸡鸡整根儿都坐了进去。接着,她“亲娘啊”一声闷叫。就扑到我身上。到这会儿,她激灵了一下,说:“你这身子咋这么烫?” E% }+ ]3 Y. r+ q+ J7 {; u
我脑袋空了,啥也不顾了,一翻身,把凤香压在下面,发疯地捣。几下,就射了。
* k1 ?) i# f; C9 c6 I 凤香紧搂着我,不让我下来,也狠歹歹的掐我,像是没尽性。
" ?' S- n f* N5 @' N% q; b 我还是从凤香的身子上滑了下来。我冷,浑身是汗地冷,上牙直打下牙地冷……% C, m& m* F' w- _! ?
凤香还核计我是累了,她搂着我,在我胸口窝那抹擦着……1 O7 ^; F. S8 `% V7 K
我眯眯瞪瞪地睡着了。
& t$ O7 Q7 _4 ?" b# E 这是哪儿啊?什么声儿啊?什么味儿啊?我脑袋里乱七八糟的。% D8 X, m( ]5 j
有人在叫,撕心扯肺地叫——
8 k, R: }7 U; u; k 好象是老叔在叫。老叔刚从那个铁架子上被松了绑,放下来。他揉着被勒疼了的手腕子,衣服裂达着,裤子给撕开了,大枪软软地在胯裆那耷拉着,后腚沟那一滴一滴地滴着血。他瞪着两只圆眼紧喊:“别动他!别动他……!”$ S+ g- f* Q5 p0 I: l/ x P
玉良也在叫。玉良光着身子,被“大”子型绑在铁架子上,他瞪着血红的眼睛急喊:“不是人!全都不是人……!”$ S) r2 n! j7 z2 F! J
我看见了我爹,他离我那么远,狠摔着手里的茶杯,指着我,跺着脚说:“你呀,就会哭。不告你得挺吗?愧你还是个爷们儿。”, \- b7 ? v3 A1 p, R6 F/ B6 ~/ y
我看见了老婶,她从头到脚一身黑,只露着白净净的脸。老婶静静地问我:“我的心愿,你交给你叔了吗?”
8 {" t5 h2 A4 x/ f. k( c 有人在笑,不是好声地哈哈大笑——! T+ y# w S& a4 o) z: W
那个在我鸡鸡上过电的黑汉子,胸口上插着尖刀。他的鸡把怎么被割掉了?胯裆那血乎乎的。黑汉子张着流着鲜血的大嘴,闭着眼狂笑:“哈哈哈哈哈……”, O- J( K9 y6 T- ^9 r4 X9 q! I
川子舅怎么在后门里插了根洋镐把子啊?川子舅趴在那哭着笑,胡子上沾满了鼻涕眼泪……
; p* T }/ ]! g 那根被割下来的鸡把怎么撰在大头的手里?血淋淋的。大头甩着京戏里黑头似的假胡子,哈哈笑着,走远了……, Z2 m" ?5 W9 y2 u/ i6 c
老叔脱掉了身上的裤子衣服,光着身子,迈过躺在地上的那个黑汉子,谁也不瞅,自个儿一个人孤零零地走远了……8 h9 M. e5 I8 P( p Q
我不能动,我被捆着,鸡鸡被吊着。我冲老叔喊:“老叔,别走啊……!老叔,你不要我啦?老叔……”' T( a& I) G/ [ ~- c
老叔回头戗我一句:“找你老丈人去吧……”6 p+ }( j+ w5 ]: Z/ o: L. ?- [
我心里一阵发紧,全身开始抽了起来……3 ~7 g) f( h- e" c) B" I
我觉着有人在叫我。有人在扎我仁中……。+ J- l/ p9 x9 Q+ T _
疼!疼啊!我“嗯”了一声,睁开眼。我看见那那都是白的,天棚是白的,墙是白的,窗户、门是白的,桌子、椅子是白的,我躺着的床、盖着的被也是白的。我这是在哪?站在我眼前的是谁呀?
3 S* w# W. w5 i+ f2 u 一个长得很像老婶的女人站我脸前,看着她手里的体温计。她好像在对她自个儿说:“退烧了,36度5。”: G. r# N, `2 `; W2 p
我想要叫“老婶。”又觉得不对,老婶是一身黑,这女人是一身白。我说:“我这是……?”我说话的声太小,只有我自个儿能听见。& k3 F- V' w Y8 ?* t- H3 l
女人没说话,她端着一个白磁盘子,走了。
" M1 }/ s3 X; ^# ?: k 我左右看。看站我床边的人。
' S8 A- [9 R9 n. h8 K O! M 一张我熟悉的大脸晃到我眼前,天啊,是老叔。我这心啊,一下子又是气又是喜又是急,气的是老叔撵我走,他不要我了;喜的是老叔他又来了,他没不要我,他正那么笑么滋儿地看着我;急的是怕老叔他再走。我盯盯地瞅着老叔,不眨眼地用眼睛狠拽着老叔,生怕他再走了,我挺委屈地叫了声“叔”,眼泪就淌了下来。
7 V- P3 a' ~5 v% h2 h8 v 老叔抓住我的手,冲我笑笑。也伸出他熊掌似的大爪子给我擦眼泪。" N0 C2 d# W8 E) D; z1 }3 G
我一扭脸,不看老叔。
+ j5 L, o* N1 x m 老叔拍着我手,说:“醒了?!”$ e( z" \# e* ~ q
我反手握住老叔的手,慢慢地把那手贴我胸口上。我哭不出声,嗓子眼儿像被啥东西堵住了,可眼泪就跟断了线儿似的一个劲往下淌。
# e1 |# l$ A. E3 q “好了好了,知道哭了就是好了。”说话的是师娘,她一屁股坐我床边说:“可是吓死个大活人啊。两天没睁眼,眯瞪瞪地叫了两天的叔。把你丈人叫得都没脸儿搁这呆了。你叔就那么好?比你媳妇儿还金贵?”师娘扭头冲老叔笑笑。她又故意绷着脸跟我说:“你小子啊,凤香在家哭好几场了,也没听你叫她一声。你丈人守了你两宿没阖眼,你也没说睁眼瞅他一下。得,赶紧吃点吧,凤香给你熬的小米粥还热呢。”说着,师娘端过一个大茶缸子,使羹匙舀着缸子里的小米粥,送到我嘴边。) }$ R* _9 _6 W* _8 s
我看看师娘,摇摇头。再紧盯着老叔。5 _' f+ B/ w( ?+ D2 P: {
“我来吧。”老叔拿过师娘手里缸子,对我说:“老叔喂。”2 y5 c! g! Q3 b# |" H& h5 @' f
我看着老叔,心里的酸劲就甭提了,眼泪又掉了下来。
G* b( A( U; T1 q$ d1 q6 { 老叔像哄小孩似的说:“让老叔喂不?”他把羹匙里的粥送我嘴边。
0 Y' E* J t4 c0 x' A 我看着老叔,张开了嘴。
" W# K# k, L# e- a7 \ “得。你爷俩在这吧,我也得回去看看了。”师娘说着,就走了。
8 O6 ]. g9 N2 y* J9 D1 r 一口热粥下肚,心里有了舒坦劲儿。再看老叔,舀一勺粥,吹吹,再伸舌尖舔舔,送我嘴边,说:“还挺甜呢。”% k6 Z% Z% U' b+ t3 `
我张嘴,接老叔送来的粥。老叔也跟着张嘴,像替我使劲儿似的。挺遭笑。% ]( I! }, {$ y& ^# H& S7 o' O, F
“老叔,你真不要我了。”' E$ O( C, ^6 F- n
“吃,再来一口。”老叔不接我的话,还是催我吃。
- f: t2 k3 O+ {$ V4 _$ h “老叔,我说错了,那不是我的心里话。”* P( _3 K# f& Q. K- C
“不多了,咱把它都吃光,不剩饭碗子。”老叔也张着大嘴说:“哎,这口,挺大。”8 D7 b I& D! x9 |$ S! W
“老叔,我去安东,是老婶硬让我把东西带给你的。”
$ a2 D7 O; }( K, {! G6 F “最后一口了。张大嘴,哎哎。”
3 [$ |2 D+ Z" [9 w+ c; v$ Z. x/ p 我乖乖儿地张开嘴。
$ e) k( w6 C% y “不善,能吃饭了就好。”老叔敲敲空了的茶缸子说:“我跟你说,吃啥药都没有吃饭来得快。”
: Y2 ]7 l% u- V( i! o; ? 我一抬身子,坐了起来。说:“老叔。你要我吧,行不?”8 w7 o1 [$ d& h/ M; [; h
“能坐了。这不好了吗。”老叔高兴起给我后背那垫上枕头,又拿了个手巾给我擦擦脸,说:“早晨,你舅去金店找我,吹胡子瞪眼地跟我急,说你不行了。说他闺女真当了寡妇,他就活吃了我。哦天爷呀,我可不能让他活吃了我,这就赶紧地来了。哈哈。”0 L: \/ l- Q ^5 u0 n) _& {
“老叔。”我使劲抓着老叔的手不放,就叫他在我跟前坐着。我心想,老叔真不要我了,我也不想活了。可老叔还是挣开我的手,端着茶缸子出去了,他说是去刷茶缸子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