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五 进入冬季,也是北方最难过的季节。老兵已走,原来上铺的战友早已抢占了两个腾出来的下铺。元旦过后,黑虎突然被调去公干,一切事宜都交给那个狗仗人势的滦班副处理。一天下午,那狗东西站在那里发号施令,要求大家大扫除,整理内务。三下五除二,一群人把室内室外都打扫个干净,刚刚休息一会儿,黄彥带着两个人走了进来。 “报告!” 那狗东西慢条斯理地说道: “进—来。” 我操,真想吐他一脸,那声音就好像太监一样,拖着长腔,坐在桌子前,翘着二郎腿,那操性。黄彥走到他面前,一个敬礼, “报告班代,新兵报到,已经到了。” 狗东西慢悠悠地站起身来,突然对着我们大声喊道: “集合!” 我们立刻起来列队,听到他一串太监声音般的口令,列好队等着,黄彥对着门外说了声: “进来。” 两个新兵走了进来。呵,好强烈的对比,一边的狗东西突然一本正经的说道: “欢迎两名新兵的到来,请做一下自我介绍。” 两个新兵,一个矮个的,最多一米七多点, “报告,我叫姜军.....” 一听这名字,我差点笑出声来,这以后可怎么叫,见了他就叫“将军”?要是以后他真成了将军的话,那怎么叫,叫姜军将军?他汇报完毕,另一个黑高个打了一个立正,敬了个礼,声如洪钟: “报告,我叫卓力图格,内蒙古人,今年20岁.....” 我突然对这个新兵有了些兴趣。他身高一米八八,比黑虎班长还要高五公分,肉壮的身体,黝黑的脸棱角分明,两道泼墨眉,右眼角上一点不太明显的小疤,微双眼皮细长眼,高颧骨,平腮似刀切,鼻梁高挺,丰厚嘴唇颜色略暗。才二十岁的人已刮胡子,下巴干干净净,肩膀宽阔厚重,笔挺的军装,显的腰板更加笔直,两条大长腿粗壮有力,大腿处几乎要把肥大的军裤撑起。双手并拢在裤中缝,那两只大手却不似二十岁男孩的稚嫩,厚重的关节,老茧硬实,血管暴动。整个外表实在不像是二十岁的人,第一眼的感觉更像比黑虎还要大几岁。滦狗听完他介绍问道: “你叫卓力什么?” “卓力格图。” “以后就叫你卓力吧。” “是!” “黄彥。” “到!” “你一会儿带他们选一下床铺、储物柜,还有班里的规制和值日表给他们都看一下。” “是。” 滦狗又转过脸对着他们俩个说道: “为了让你们能够尽快熟悉连队和班里规章制度,你们每个抄写五遍,加强记忆。” 两个新兵一听,答道: “是!” 我操,这狗东西,明显是有权不使过期作废的劲儿。 “抄好了交给我。” “是!” “好,解散!” 我怎么就这么看不惯这个畜生,真想在他的塌鼻梁上再补上两拳。那滦狗出去后,黄彥把规制和值日表都交给他们,姜军突然喊道: “报告!” 黄彥一愣, “怎么了?” 姜军看了看里的行李说道: “我们的床铺用哪个?” 黄彥忙把他们带到床铺前,指着两个空着的上铺说道: “两个空床位,你们自己选吧,那边储物柜,上面还有两个,也自己选一个。” 姜军一听,选了一个床位把行李放在上去,卓力只好用了空着的另一个上铺,正好是我的上铺。放上行李后,刚爬上去,那床板子竟发出“卡卡”的声音,似乎要被压断,吓的我赶紧下床,起身查看。上面的卓力一看,忙从上面跳下来,瞅着我,一脸不好意思的笑道: “这板子这么不结实啊?” 我看着他一脸傻乎乎的样子,露着一嘴的小白牙。 “我去,兄弟,你多少斤啊,这哪是床板子不结实,是经不起你这体重。” 卓力挠着头,傻呵呵的乐着: “哪可怎么办啊,我也怕把床压塌了,再砸着你。” 黄彥一听,忙问: “怎么了?” “嘿嘿,我有点重,床板子快压断了。” “那,要不你跟下铺的人商量一下,看谁愿意跟你换一下。” 那卓力一听,犯了难,看了看几个下铺的战友,这几位战友忙把头扭过去,装作没听到的样子。 “得了,我上去吧。” 没办法,既然没人换,也只有我跟他换了,要不然,我还真怕他掉下来把我砸死。 “谢谢哥。” “没事,叫我赵凯。” 两个铺位刚换完收拾好,我就后悔了,因为,和我相对的一边的上铺就是姓林的那畜生。实在不好意思再换回来,将就吧。 晚上刚刚洗漱完毕,卓力就拿着值日表追过来问我: “凯哥,这表上的人,我差不多都能对上,这个班长朱彪是哪个?” 得,还真是,要不然估计他又要跟我当初一样犯同样的错误,我忙跟他说道: “你可记好了,班长外出公干了。他是回民,这个字是他的忌讳,不能念zhu,念黑,他叫黑彪,你可千万要记住。” 这话一出,引的几个人都朝我这里看过来。我心里明白,他们可不是有什么好奇,十有八九是因为我提前跟他说了,少了这些人看好戏的机会罢了。 “哦,我知道了,谢谢凯哥。” “不用那么客气。” 正说着,那滦狗走了过来,看了看我们,对着卓力说道: “你们新兵初来乍到,得懂咱们班里的规矩。” “是。” 我心想,这孙子肯定又没憋什么好屁,年年老兵退役,新兵进入,总是有那些依老卖老的所谓老兵欺侮新兵的事,哪来那么多规矩。滦狗接着说道: “明天跟着老兵一起训练,如果落后了,那可就不客气了,洗衣服、擦鞋、挤牙膏、打洗脸、打洗脚水、打扫卫生,你们就得多担着点。” “是。” 我操,我还真没想到,当初黑虎虽然也欺侮新兵,但也没那么明目张胆。这孙子倒好,也太能狗仗人势了吧。我一听他这话,冷笑了一声,滦狗瞪着两个小王八眼说道: “你笑什么?” 我盯着他的眼睛说道: “怎么,这规矩是你新订的?” “赵凯,你不用装好人,在这个班,我说的这些就是规矩。” 我“腾”的站起身来,走近他,几乎脸快贴到他脸上。 “哪来的规矩?少拿鸡毛当令箭,你当这里的规矩我不知道是吧?” 班里所有人都朝我们这边看过来,滦狗刚要说什么,一边的卓力站起身来,把我们分开,笑着打个圆场: “好了好了,有规矩,我一定遵守,不懂的请老兵多多指教。” 那滦狗一听,这才做罢,扫幸的离开,一边走一边小声说道: “才他妈两年的兵,也敢骑我头上。” 我一听,对着他说道: “姓滦的,你给我听好了,黑虎不在,用不着你在这里装六个脚趾头的,装他妈什么孙子。” 那滦狗一听又要冲过来,被几人战友一起拉住,这才算完。 第二天的训练,清晨的五公里常规,老兵新兵一下见了分晓,毕竟三个月的训练营生活和几年的常规训练有所差距,尤其是对于卓力这种体重过高的人,更是个负担。我相信他有猛劲,但要说持久耐力,这可不是他的强项。跑完五公里,卓力已经气喘吁吁早饭他也只吃了一点。上午的训练结果,他的体力确实不错,但成绩却一。般,这让我想起了我们刚下连的时候。午饭后,我问他: “没事吧?” “没事,五公里本来就是我的强项,慢慢适应吧。” “那就好。” 滦狗突然对着其他战友说道: “战友们,脏衣服脏鞋都准备一下了,该洗的洗,该刷的刷了。唉,谁有时间帮忙洗一下啊?” 卓力和姜军一听,只好说道: “我有时间。” 我一听,拉了他一把,卓力这次没有听我的,依然走过去,把他们准备的衣服鞋都收起来。我真恨不得上去踢他两脚,有捡钱的,有捡乐的,还他妈有主动捡着别人脏衣服脏鞋洗的,真是两个提不上台面的东西。黄彥掏出一双“珍藏”很久的鞋丢给他们,一脸挑衅的看着我问道: “怎么,赵凯你衣服不洗吗?” 我瞟了他一眼, “洗,不过有手有脚,我自己会洗。” “就你清高。” 我没再理他。 大冷的天,卓力和姜军抱着一堆衣服去了水管那边,瞅着这一屋的“战友”,我实在没什么人可说话,拿出自己的衣服拎着脸盆走了出去。姜军看到我也来洗衣服,停下来,一脸的委曲,搓着已经冻的跟胡萝卜一样的手,小声的叫了一声: “凯哥。” 其实看到他们这样,我也心痛,毕竟自己也曾经历过这些。卓力没有停下,抬头瞅着我,未开口先露出一嘴的小白牙,笑道: “凯哥,你也洗衣服啊,要不你放那里,我一会儿帮你洗。” 我气不打一处来。 “你还真是有劲儿没处使了,愣高个个子,两个滦波也打不过你,就这么被他欺侮?不知道反抗?” “嘿嘿,什么大不了的事,不就洗个衣服吗?” “你要这样,以后受欺侮的时候还多着呢。” “不会的,嘿嘿,我下连之前,也听别人说过,说新兵被打的很惨,我看,也没他们说的那么可怕,不就是洗个衣服吗?” “这才刚开始,以后还有的受呢,你得懂得说不,要不然,什么阿狗阿猫的都欺侮到你们头上。” 姜军小声的问道: “凯哥,那以后我们可怎么办?” “做好自己分内的事,其他的事,该说不就说不,不要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。” 姜军一听,叹了口气没说话。卓力倒好,一听这话,竟笑着说道: “哈哈,凯哥,我看战友们对我们还行,要对着干,那不更容易起矛盾吗?” 我真是服了,愣高的个头,长的也挺好,怎么就是有点缺心眼儿呢? “卓力,你??” “怎么了?凯哥。” “你是不是以前被别人欺侮惯了?” “以前?没有啊?谁敢欺负我,我在我们那里,摔跤可是小有名气的。” “是吗?我没看出来。” “真的。” “我真的没看出来,我能看出来的就是你挺会吹牛。” “哈哈,我没骗你。” “你去班里把那几个欺负你的都摔一遍,我就信你。” 一听这话,卓力脸都红了,尴尬的笑着说: “那,那,还是算了吧,我入伍前,我姑父告诉我,千万千万不要惹事,怕我出手太重。” 我一听,“哧”的笑出声来,把自己洗完的衣服往边上放,又把姜军面前的衣服拿了过来。卓力见我不相信,又说道: “我姑父跟我说,到了这里,一定要学会一个字,忍。忍过三个月就好了。” “忍?还三个月?怎么三个月以后呢,你就大开杀戒?” “嘿嘿,我姑父说,忍过三个月,就没事了。” “什么叫没事了?” “我也不知道,估计我姑父的意思是就,就习惯了。” “习惯?你是说被别人欺负习惯了?你这是什么姑父?你姑父是忍者神龟吗?” “哈哈哈。” 我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人好像脑子缺根筋,是不是傻啊?这样的人,在部队里不受欺负才怪呢,甚至对他有点失望。 三天后,中午大家都在休息,黑虎突然推门进来。几个战友一看,都挺开心,追着问长问短,一边的滦狗一下想起什么来,对着卓力和姜军摆了摆手,意示他们过来。两个人有些拘谨地走到黑虎面前,那黑虎站起身来,还没等他们说话,笑着说道: “卓力格图,对吗?” 卓力一个立正,敬礼,答道: “到!是,班长好,我是卓力格图。” 黑虎拍了拍他肩膀, “好高的个子,得一米九吧?” “没有,一米八八。” 黑虎看了看一边的姜军, “姜军?” 姜军一听,敬礼回道: “到!班长好,我是姜军。” 黑虎笑着帮他整理了一下领子,拍拍他, “不错,这名字听着就有气势。好了,你们放松点,不用那么紧张。” 我勒了个去,这,这,这他妈太阳从裤裆里钻出来了?这可不像是他黑虎的作风。以前他可不是这样的,他又哪根筋搭错了?黑虎对着滦狗说道: “他们刚下连,好多事情不熟悉,咱们老兵得费点心,多关照他们一下。” 滦狗可能是误会黑虎的意思了,一脸坏笑着说道: “老规矩,都关照到了。” 黑虎一听,眉头皱了皱,又说道: “这样吧,黄彥,你带一下姜军,他有什么不懂的,你做为老兵多帮助他一下。” “是!” “滦波,你带一下卓力格图,有事多照顾着点儿。” 一听这话,还没等滦波回话,一边的卓力突然打了声报告,黑虎问道: “怎么了?” “班长,我,我,这几天凯哥教了我很多,能不能让凯哥接着教我?” 说实话,我一听这话,并不是很开心,因为这几天接触下来,觉得卓力好像有点轴,有点傻不拉几的,黑虎一听,忙说道: “也好,滦波是班副,还有好多事工作要做,你要跟着他,说不准也耽误他的工作。赵凯带你也挺好。” 我一听,刚要说什么,一边的滦狗,一脸的不高兴,冷言冷语的说道: “行,让别人带吧,现在的老兵都不值钱。” 我听了也懒得理他,这种人,最好的方式,就是对他视而不见,当臭狗屎一样垛它一边去。但我不始终不明白的一点是黑虎的态度。 安排好一切,黑虎起身要去厕所,我忙跟了出去。 “班长?” “怎么了?” 我伸手就要摸他的额头,他忙一把打开我的手,问道: “你要干什么?” “我就是看看你是不是发烧了。” “什么意思?” “这也太不像你的风格了。” “什么风格?” “对待新兵的态度啊。” “滚!” 黑虎笑着骂了一声,然后表情一转,慢慢沉静下来。 “我的部队生活就剩下最后这一年了,马上就要结束了。” 我心头一沉。 “这最后一年了,我也想改改我的脾气,干嘛要得罪那么多人,没意思,想好好珍惜眼前的一切。” 说完黑虎一脸的沮丧,却把脸一扭,说道: “卓力格图就交给你,我也放心,好好带带他。” 说完拍了一下我的肩膀,走开了。我一下感觉像是霜打的茄子。第一年,马良坡走了;第二年,贺国宝走了;马上第三年;黑虎要走了。曾经我跟马良坡说过: “让我跟他示好,那不可能。” 没想到这第三年刚开始,班里唯一还能跟我说上几句话的,却只有他了。 大冬天洗完的衣服好几天才干透。中午卓力和我刚刚回到班里,滦狗一看到卓力,一脸的怒气,冲着他招了招手。 “傻大个,你过来!” “班副,有事吗?” “有事?” 滦狗把他手的衣服往卓力身上一丢,指着他骂道: “你他妈这是洗衣服?还是过了一下水?你自己看看洗干净了吗?恩?你会不会洗衣服?” 我瞅了一眼四周,我说呢,黑虎不在,这是山中无老虎,猴子又想称霸王了。卓力一脸尴尬地说道: “我好好洗了呀,可能是水太冷的原因,洗不干净。” 滦狗一看,一步冲到他面前,狠狠地推了他胸口一把,我本以为卓力会生气,却见他一脸的傻笑,解释道: “我真不是故意的。” 滦狗一听,竟上去就是一拳头,打到卓力鼻子上,顿时鼻血一下流了下来。卓力满脸涨红,捂着鼻子蹲在地上,我上前一把拽住滦狗的衣服,一下把他摔到旁边。滦狗一看是我,怒骂道: “操,还翻了天了?” 说着挽起袖子就准备动手,我顺手抄起旁边的椅子,旁边几个人一看,忙跑上前拉住我们。滦狗嚷嚷道: “有本事你打,你动我一手指头试试!” 我轮起椅子就要砸过来,椅子举在空中却被人一把拽住,我用了用力,却丝毫拉不动,回头一看,竟是卓力。让我感觉奇怪的是,他手上的力度之大,完全出乎我意料。他顾不上鼻子流出的血,竟死死的拉住椅子,我真不明白这小子怎么那么傻,拉我干嘛,手上那么多力气,估计一拳头就能给那滦狗干翻,却忍忍忍,忍他妈的逼!蠢货!怂包!我狠狠地把椅子往地上一放,就那么巧,黑虎从处面走了进来,一看这架势,两眼一瞪: “吃饱了撑的没事干了是吧?!要打他妈出去打去,别把这里弄的乌烟瘴气的!” 滦波一看,忙解释道: “他他妈太欺负人了,我跟卓力在沟通,跟他有什么关系,上来就动手,咱们都是老兵了,还没受过这种气呢。” 黑虎看了看我, “赵凯,跟我出来一下。” 转身走了出去,我跟了出去,卓力也捂着鼻子跟在我后面。 黑虎一脸严肃的盯着我, “赵凯,我已经跟你说过一次,你现在变的越来越暴躁了,怎么动不动轮家伙打架?!” 我没说话,卓力忙说: “不是,班长,是凯哥看班副说我,才.....” 黑虎瞅着他一眼,没等他说完, “你闭嘴,这里没你的事,去,先去清理一下去。” 卓力一步三回头的走开了。 “跟你说过,不要动不动先动手秒家伙,这事要捅上去,不是你的错也成你的错了,能不能听的进去啊?少招点儿事吧!”, 我心不在焉的回道, “好,我知道了。” 黑虎又苦口婆心的说了好多,我一句没听进去,无非也就问了一些刚才是因为什么之类的话,我大概跟他说了一下,直到他最后说了一句: “回去吧。” 这才是我最想听的。 刚跟他进去,滦狗“呼”的站起身来, “班长,赵凯怎么处理?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吧?” 黑虎盯着他,脑袋转了一圈,轻声却厉色的说道: “对,就这么算了,你要不满意的话,没事,我跟你们一去找连长、指导员,再不行,直接去团长那边说清楚?” 滦狗一听,蔫了,坐在那里不说话了。不一会儿卓力走了进来,见我们一个个都不说话,走到我跟前,小声说道: “没事吧?” 我瞅了他一眼, “没事,能有什么事?” 其实我也生他的气,愣高个个子,怎么会这么怂,不都是说蒙古勇士吗?他怎么跟勇士半点儿不沾边。卓力看我不说话,悄悄的走到旁边,把沾血的衣服换了下来,黑虎问道: “卓力,要不要去医务室看一看?” “不,不用了,没事。” 卓力忙说道,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着我,我连理都没理他。 本来这件事已算过去了,我心想,只要那姓滦的不再故意找他茬儿也就罢了,却没想到,第二天滦狗把衣服当着我的面丢给他, “去,重新给我洗去。” 我刚要站起身来,卓力压了我一下,忙起身,把衣服捡起来,低声下气的说道: “好好。” 我瞬间失望透顶。有句老话说的好,人善被人欺,但后来我才发现,之所以被人欺,多数却是自己找的。终于有一天,我实在忍不住了,找到黑虎,黑虎对我找他谈言似乎一点也不感觉意外, “怎么了?” 我冷着脸说道: “班长,卓力我带不了,你找别人带吧。” 黑虎看了看我, “好吧,我知道了。” 晚上卓力就找到我,一直追到宿舍后面,跟我说道: “凯哥,你等一下。” “怎么了?” “我,我听班长说,你有事,不能带我了?” “班长这么跟你说的?” “恩。” 我瞅着他的眼睛说道: “不是我有事,是我跟班长说的,我不想带你了,是不想,不是有事。” 卓力一听,一脸委曲的说道: “为什么?不是好好的吗?”, 一听这话,更来气 “好好的?什么好好的?被人骑头顶上拉屎叫好好的?被人打的满脸血也叫好好的?你不说你摔跤很利害吗?我怎么没见过你摔过谁啊,你啊,也就吹牛逼挺利害!” “哥,对不起,真对不起,我以后不会那样了。” “你给我道个屁谦啊?受欺负的是你,不是我,还以后呢,以后以后,以后是什么时候?就你说的三个月以后?” “恩。” “三个月以后你会怎么样?就变回你们蒙古勇士了?三个月以后那姓滦的他们就突然改变主意不再欺负你了?可能吗?” “恩。” 我一听,真的无语了,转身就要走,却被他一把抱住, “哥,哥,我错了,我改,我改还不行吗?两个月,你给我两个月的时间。” 我冷笑着看着他, “两个月?你就跟你姑父说的那样,就习惯了是吧?你适应能力挺强啊。” 我一下挣开他的手,自己走掉了,可回来后,黑虎却找到我, “刚才卓力跟我说了,他还要跟着你,到底怎么回事?” 我操,这狗皮膏药,我对着刚进门的卓力喊道: “卓力,你过来。” 卓力一听,忙跑过来, “到!” “卓力你听好了,我,赵凯,实在带不了你,你另请高名吧。” 没想到他还没有反应过来,滦狗、黄彥他们一边起哄, “卓力,换人吧,哈哈,人家不想带你了,嫌你太笨,哈哈哈。” 卓力一听,竟一脸傻笑着,一把从我身后抱住我, “凯哥,赵老师,赵师傅,别生气了,别生气了,我错了,以后再也不敢惹我老师生气了。” 我用力想拉开他的手,没想到这兔崽子手劲这么大,我硬是没有掰开,再加上听着滦狗他们那么畅快,好,别做梦了,心里的气一下去了半截,黑虎一看,黑着脸说道: “卓力,注意点影响。” 卓力忙松开手,站好。 接下来的日子,他还是一样,帮他们洗衣服,打扫卫生,甚至挤牙膏,打洗脚水。我实在没办法,只能装作视而不见。人,总是这样,你弱他就强, 卓力的被人瞧不起,多多少少连带着我也被他们瞧不上。不过,就像卓力说的那样,习惯了,也无所谓,唯独让我心慰的是,今年黑虎却没有难为他,只是对他的付出,也一样视而不见。相比卓力,姜军就好很多,毕竟黄彥带出来的人,跟他也一个操性,动不动的拿点小恩小惠贿赂一下一众人等,大家也就不太为难他。我一度怀疑是不是我给卓力带偏了,是不是我所谓的不屈让他吃了亏。 春节一过,天气依旧寒冷,休息日,大家变得懒散,一大早卓力和姓林的就外出了,我也闲的无聊,打发时间的方式就是去阅读室去看书。我一直不明白当初杜南廷看过的那本《钢铁是怎么样炼成的》到底是什么意思,本以为名著嘛,一定有它有“名”的原因,结果得出的结论跟当初的杜南廷如出一辙,那主人公保尔柯察金的确就是个傻子,只是感觉这傻子怎么跟卓力一个德性。中午吃饭的时候,卓力他们回来了,看到我,一脸的兴奋,把手里的零食分了我一些,其他的直接收到他的储物柜里。滦狗黄彥他们一脸的坏笑,没想到姓林的走到我身边,没有半点表情的说道: “叶玲想见你。”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,让我感觉更加莫名其妙,抬着瞅了他一眼,没说话,这是从上次吵完架后的半年里,他第一次跟我说话。见我没有反应,又补了一句: “我说叶玲想见你,听见没?” 我冷冷的说道: “她是你老婆,想见我干嘛?不去!” “她有些事想问问你。” “我跟她不熟,也没任何瓜葛,没什么好说的。” 说完起身拿起洗盆和鞋,找了刷子,准备去刷鞋。卓力一看, “凯哥,我也去。” 他这话不要紧,好家伙,那些没皮没脸的滦狗忙说道: “傻大个儿,我还有两件呢。” “好好,我给你洗。” 我一听这话,直接走了出去,因为我实在不想看到他那熊样儿。 他抱了一堆衣服走了过来,往水池里一丢,一仰脸,对我说道: “哥,有烟吗?” “啊?” 这话吓了我一跳, “你会抽烟?” “哈哈哈,抽的少,今天想抽一根。” 我把烟丢给他,他点了一根,含在嘴里,深深的抽了一口,一仰头,那青烟从嘴里悠悠的喷出,慢慢散开,卓力一转脸,看向我,牙齿咬着烟却露出一丝微笑。我瞅了他一眼,不由得抖了一下,让我感觉吃惊的是,怎么突然他的傻气劲儿不见了,这他妈要是个女人,看他那德性,一定受不了,裤裆里得湿一片。 “哥,俩月了。” “什么俩月了?” “我答应过你,给我两个月的时间。” “什么意思,两个月了,你习惯了?” “哈哈哈,” 他露出爽朗的笑声, “哥,今天我干了件事?” “说来听听。” “我去邮局了。” “寄东西?” “恩。” “费那个劲儿干嘛,部队里又不是寄不出去。” “不一样,你怎么不问我寄的什么东西?” “那你寄的什么东西?” “一件证据。” “证据?” 我不解地盯着他问道: “什么证据?” “就一些他们欺负我的证据,我每天都有记录,还有上次挨打的证据。” “寄给谁了?” “哈哈,寄给谁,哈哈,我先不告诉你。” “你,你不会是寄给上面的领导了吧?” “我才没那么傻呢,哈哈,哥,总之,从今天起你就看好了。” “你到底什么意思?” “没什么意思,哈哈。” “你神经病啊?” “好了好了,洗衣服吧。” 我想问他到底什么事,可见他也没有要说的意思,也不好再问,便故意跟他闲聊一些家常。 “卓力,你家兄弟几个?” “我还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。” “你们那边住的真是蒙古包?” “哈哈,当然,不过我们在城里也有房子,只是在放羊的季节才去草原的蒙古包里住。” “你们家养了很多羊吗?” “没有,我们家穷,养的羊很少。” “哦,以前我在老家的寨子里生活的时候,邻居家也有养羊的。我们小时候家里缺吃缺喝的,家里就养只羊,挤羊奶,给小孩儿喝,但养的不多,多的家里也不过养三五只。” “恩,我家羊也不多。” “恩。”“哧”的一声,打断我们的对话,我一看, “操,你洗个衣服用那么大的劲干嘛?” 卓力一看手中的衣服,竟被他生生撕出一道口子。 “这回去,那拨孙子还不知道怎么找你的茬儿呢。” “哈哈哈。” 卓力看了看笑了起来。 “得了吧,回头就说是我洗的,量他们也不敢把我怎么着。” “不用,没事。” “你刚才说你家养羊,养了几只?” “才五百来只。” “什么?”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他, “你刚才说,说是五百多只吗?” “对啊,怎么了?” “五百多只羊,在你嘴里叫不多?” “大哥,我们那边的大户都是几千只上万只的养啊。” “你说的那是叫羊吗?不会是虫子吧?” “真的是羊,哥,你去过内蒙吗?” “没有。” “真没有啊?” “哧”的一声, “我操,又怎么了?” 卓力亮了一下手中揉搓的衣服,又撕了一道口。 “哈哈,又破了一件。” “又破了一件?你今天是怎么了,手劲干嘛那么大啊?” 我拿过他手中的衣服看了看, “这件是谁的啊?” “哈哈,管他谁的呢。” “不对啊,是这批衣服不结实?也不会吧,我身上的是同一批,以前洗也没事啊。” “哥,你要有机会,一定要去我们内蒙古去看一看。那有机会的话去我家吧,我们那边很好,一到夏天,一望无垠的大草原,天比这边蓝,草比这边绿,一到晚上牧民们点上篝火,堆成圈大家一起跳舞,男女老少,大家在一起喝酒唱歌。” “哧”,我已经怕了这声音了,歪头看了看他, “故意的吧?” “不是不是,哥,好像是这衣服不结实。” “怎么可能?” 我抓起自己盆里的衣服使劲拽了两把, “你看,这哪有不结实?” “我也不知道,哈哈哈,我真没使多大劲。” 卓力使劲憋着笑, “你是不是成心想整他们?” “没有啊,怎么会呢?大家都是战友。” “得得,你别洗了,放那我洗吧,我怕一会儿回去,他们群殴你。” “没事,我洗,我轻点就是了,哈哈哈。” “哧”,话音刚落,一件衣服又撕破了。 “卓力,你,你,你,你这也太女人心了吧?有本事直接跟他们对打,撕衣服算什么本事?” “好好,听你的,谁叫你是我哥呢,哈哈。” 卓力把衣服胡乱的拧了几把,随便往盆里一丢。 “凯哥,你洗好了吗?” “好了。” “那咱们回去?” 我瞅着的他一脸的坏笑,这小子今天怎么这么不正常。 回到班里,卓力把衣服规规整整地挂在晒衣绳上,跟我一起走进二班。原来乱糟糟闲聊的战友谁都没有理我们,不料卓力把脸盆“咣”的往地上一摔,那一声巨响惊得在场的人吓了一跳,一时间房间里鸦雀无声。卓力一脸坏笑着扫视了一遍滦狗他们, “你们几个的衣服洗好了。” 滦波一听,站起来身来, “这么快,你洗干净了吗?” “你去看看啊。” 滦波看到他一脸的坏笑,皱了皱眉,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: “要没洗干净,那还得劳驾你重新洗一次啦。 ” 卓力笑着点点关, “好,先检查了再说。” 我不知道他今天这是怎么了,滦波走了出去,我担心要真是打起群架来,估计我们两个也打不过他们一群人。我看了看坐在桌子边的黑虎,却没想到黑虎看戏一般,翘着腿,两条胳膊抱在胸前,一副看戏不嫌事大的样子。一会儿,滦波拎着他的衣服气哄哄的走了进来,指着衣服问道: “傻大个,这就是他妈洗的衣服?怎么破了?” “对不起啊,我手劲没控制好,不小心弄破了。” “你他妈成心的吧?” 这话一出,黄彥、刘维龙、周国春、姜军,他们几个一起跑到外面去,不一会儿几个人都拎着衣服,一脸怒气的回来了。黄彥火气冲天地叫道: “这三件也都破了,这孙子绝对故意的!” 滦狗把衣服往旁边一放,慢慢走到卓力面前,对一边的人说道: “把门关了。” 他瞅了一边看热闹的黑虎说道: “班长,这事你可看到了,你看怎么解决吧” 黑虎一脸的微笑,不动声色的说道: “你想怎么解决就怎么解决,你刚才做的很好,还知道把门关上,那就好,今天就是闹翻天也只是在这里,谁出去要透露出半个字,我让谁好看!” “那就好。” 滦波转过眼来死死盯着卓力的脸,我忙上前挡在他们俩个之间,却没想到被滦狗和卓力两人同时用手把我隔了出去。卓力一脸微笑的看着气得脸变形的滦波,握着另一个手腕活动了一下拳头,说道: “滦波,真对不起,就是没控制好手........” 还不等卓力说完,滦波一个大耳光抽到卓力脸上,一边的黄彥、刘维龙、周国春,甚至可笑的是还有姜军,也跟着往上凑。卓力揉了一下脸,脖子猛的一歪,发出“嘎”的一声脆响,对着滦波笑道: “使点劲儿,再来。” 滦波一听,笑了笑,突然一拳头打到他胸口上,卓力晃了一下,自己拍了一下胸口,说道: “使劲儿,再来。” 滦波一脸的嘲笑着,一拳头又打了过来,突然卓力一把抓住他的手腕,一转脸,一个过肩摔,估计那滦狗完全没有反应过来。“吧唧”,重重的砸在水泥地面上,那动作快到我完全没有看清,一边黄彥猛的扑过来,卓力身体一侧抓着胳膊往前狠狠一拽的同时,伸脚拌了他一下,黄彥整个人摔了个狗吃屎。刘维龙、周国春一看,吓的后退了一步,地上的滦波刚刚爬起来,却被卓力双手抓着胸前的衣服直接提起来,拉到他跟前。卓力的儿眼神里突然充满儿狼性一般的光,盯着他的眼睛,嘴上却轻飘飘的说道: “知道什么叫以牙还牙吗?” 说完腾出一只手,那大如蒲扇的手“啪啪”两声抽在他脸上,突然一个弓步,猛的往前一推,滦狗整个人像被扔东西一样扔了出去,重重地摔到地上。卓力走到刘维龙和周国春面前,一手抓住一个人的胸口,狠狠说道: “就你们两个,也敢跟着起哄?!” 吓的两个脸色蜡黄,直摆手说,说 “不敢”。 卓力用力一推,两个人后背撞到墙上,卓力猛的一回头,眼睛里透着凶光,狠狠地盯着不知死活的姜军。那小子,哪还敢正面跟他对抗,还没等卓力走过来,小子已经蹲在地上。卓力走到他跟前,弯下腰盯着他说道: “咱们一起来的,都是新兵,你也敢欺负我?” “我 ,我不敢,都是.....让我做的。” 小子偷偷看了一边地上的黄彥。我们几个都看的目瞪口呆,我之所以感觉惊奇是因为这小子动作太帅了,虽然所有的动作一看就是摔跤的招式,他们惊呆的,应该跟我一样,就是这小子平常装的傻里傻气的,原来是扮猪吃老虎。我虽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,但还是看得热血澎湃。卓力迈开大步,直接走到地上的滦波面前,一只手拽着他的衣服,一把把他拉起,眯着眼睛说道: “衣服破了,你打算怎么处理我?” 滦波眼睛里虽说没有屈服,可也没敢说一句话,一边看好戏的黑虎一看,站起身来,走过去,一拍卓力的肩膀,估计是想当合事佬 ,却没想到卓力猛的甩开滦波,一把抓住黑虎拍在他肩膀上的手,就要一个过肩摔。 “卓力,住手!” 我和林洪涛几乎刚时喊了一声,可惜晚了,眼瞅着黑虎的身体画出一个弧线,好在卓力听到我的叫声,感觉不对,黑虎的身体轮过他的身前时,他没有压低腰,黑虎被轮过去之后,稳稳的站定脚步。两个人如跳舞一般,黑虎站定后定了定神,感叹道: “够劲儿。” 卓力一看摔错了,反倒拍了拍他肩膀,如一个大哥安抚小弟一般,说道: “对不住,对不住,没事吧。” 虚惊一场,黑虎微笑着说道 “好了好了,差不多得了,收场吧。” 地上的几个也都爬了起来,躲的躲,不动的不动。卓力扫了一眼他们,往床边一坐,说道: “有仇,以后直接找我来报,是个爷们儿咱们就直接对抗一把。” 又对着一边的滦波说道: “我有名字,卓力格图,以后要再让我听到叫傻大个,头给你拧下来。” 滦波一句话也没敢说。看完了好戏,突然感觉热血沸腾。黑虎对着他们几个说道: “好了,闹也闹够了,怎么闹,都在咱们自己班里,谁要是出去乱说,不用卓力收拾你们,我先一个一个把你们收拾了。一会儿把这里给我收拾干净!” 说完冲着我和姓林的使了个眼神,走了出去。 我忙跟着出去,走到二班后面,黑虎掏出烟来,分给我们,点上烟,黑虎突然笑出声来。我问道: “你笑什么?” “哈哈,刚刚刺激吧,看走眼了吧?哈哈。” 姓林的说道: “卓力怎么突然变了一个人一样?” “什么变了个人,他一直就这样” “什么意思?” “我老早就看过他的资料,他是他们当地体校的摔跤高手。” “那以前他是装的?” “哈哈,应该是有人让他收敛着吧。” 黑虎突然着着我。 “你看我干什么,我跟他们一样,今天刚知道的。” 黑虎笑着说道: “我退役后,下个班长有人选了。” “恩?” 我一听这话,还真替卓力高兴,如果那样就最好了。 8 A9 F+ w m# |) X% r/ h
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