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十四 六月份,天气已经很热,疫情到底没有过去,本来就已着急上火,加上天气热,一着急,嘴角上火,血乎拉的连成一片,连吃饭喝水都困难,夏日的乡下本来没有太多农活,加上疫情严重,寨子里好多在外打工的人都选择回家,倒是寨子里多了些外归的人,一下变的热闹起来,今天不是谁家小谁回来了,就是谁家小谁在外面混的如何如何,寨子里从来不缺这种八卦,直到有天石头哥过来跟大哥喝酒时,无意说道 “邹国富回来了”,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,问道 “邹国富是谁?”, 大哥斥责我道 “出去几天,人都傻了,邹国富你不知道是谁?以前的老支书,邹三大爷”, 我一愣,打小叫他三大爷叫习惯了,倒是一时记不太清楚他的名字, “哦”, 我看着石头哥说道 “哥,你的大媒人”, 石头哥瞅了瞅我, “还他娘的大媒呢,要是有地儿退货的话早退了”, 引得大哥和我一阵大笑,石头哥白了大哥一眼 “笑啥笑,那个二倚子不也是你的大媒?”, 大哥听了也只是笑了笑没说话,可我却笑不出来,甚至有些反感, “哥,好歹三大爷对咱们家也不薄,还帮过咱们好多忙,别人胡说也就罢,你怎么也这么说”, 石头哥犹豫了一下,说道 “邹老三吧,我也承认他是好人,也帮过咱们,只是被人传的乱七八糟的,也不敢跟他接触,怕别人说三道四的”, 我板着脸说道 “身正不怕影子斜,别人说别人的,咱们自己私下里这么说他可不好,我不管你怎么想,当初我在玻璃厂的那件事,要不是三大爷和汪叔的帮忙,还不知道在里面受多少罪,这份恩,我记得清楚着呢,再说了,当初寨子里传长河哥的事,你们是打了瞎狗,可那也是三大爷帮你们收拾的烂摊子”, 石头哥愣愣的看着看,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,那时我还小,他可能打死也想不到我会把长河哥搬出来说事儿,再说,他也不是不知道我了解他跟李长河的那件事,竟当场愣在那里,一句话说不上来,可能看到我脸色铁青,忙说道 “我也是随口胡说的,” “这种话以后还少说,” 从小到大,我还是第一次这么怼石头哥,也是第一次见他如此尴尬,一边大哥忙打圆场 “你怎么跟哥说话呢?这是咱哥,咱们是一家子”, 我直愣愣的盯着大哥, “别人谁都可以说三大爷不好,咱们家就不可以,怎么,你想让我一点一点给你数一下吗?” “好啊,那你说说,我听听” “当初我当兵之前,是三大爷带我们把瞎狗堵在大棚里,把他打了一顿,也因为这事寨子里才传出三大爷的流言,这事你不知道吗?”, 大哥刚想说什么,却哑口无言,只是瞪大了眼睛瞅着我,我狠狠的回敬他 “瞅什么瞅,我哪个字说错了?”, 大哥气的脸通红,石头哥低着头不说话,一边红梅嫂忙打圆场, “行了行了,不说这些了,喝酒吃饭”, 我哪还吃的下,盯着一边的石头哥,石头哥看到我在看他,窃窃的问道 “你看我干啥?” “三大爷在哪儿” “我......我就听说他一个人回老宅子去住了,” “就他一个人?” “好像是吧,不清楚,你问这个干嘛?”, “能干嘛?我下学后,连个目标都没有了,还是三大爷给我指的路,去当了兵,哥,你说我该不该去看看他去?”, 石头哥刚要说什么,最终没说出口,只是冲我挥挥手,不耐烦的念道 “去吧去吧去吧去吧”。 知道三大爷爱喝酒,特意去买了两瓶白酒和一点其他东西,红梅嫂见我拎了东西回家,又看了看大哥,小声问我道 “你还真去啊?”, 我直愣愣的看着红梅嫂,我是真的想不到为什么连红梅嫂都这样,感觉瞬间掉到冰窟窿里一样,红梅嫂又说道 “好吧好吧,你要去的话,那你稍晚点去,等傍黑儿再去,也省是被别人看到”, 我看了看时间,把刚刚放下的东西直接拎了起来, “干嘛要傍黑儿去,偷偷摸摸的干嘛,我还就现在去,光明正大的去” “三儿,你这是干嘛呢,嫂子是为你好” “不必,谢谢嫂子,您是觉得我去看咱家的恩人给您丢人了?”, 红梅嫂一听,脸涨的猪肝一样颜色,一句话没说上来。 我把东西往车上放,骑车跑了出去,寨子里这些人,新建的房子越来越往南,对于北边的那个老房子,虽没拆,但大多是空着无人住,甚至整个北寨,看不到几个人。 三大爷家的大概位置我还记得,只是已经不太清楚,仅凭着记忆, 好不容易找到,当我推开那两扇脱漆的木门时,伴着一声悠长的“吱嘎”声,那房门前,一个花甲老人,坐在一把椅子上睡着了,被这开门声惊醒,盯着我看了看,轻轻的问道 “你找谁啊?” “三大爷,是我啊” “你是谁啊” “是赵凯” “赵凯?” “赵学全的三儿子” “奥,我的老天爷啊,三儿啊”, 三大爷快步走到我跟前,拉着我的手,仔细的看了看,眼圈里浸着泪,把我拉到院里的大树底下坐下,我放下手里的东西,三大爷一眼瞅着那两瓶酒,似乎眼馋了一般,久久离不开,看我擦了擦汗,忙说道 “我去给你倒水去”, “不用,三大爷,我不渴”, 三大爷想没听一样,进了屋,不一会儿拎着一把陈旧的保暖壶和两个普通的饭碗走了出来,一边倒水一边不好意思的说 “你看看,家里连点茶叶茶碗子也没有,你就凑合着喝点儿吧”, 估计怕我嫌弃,热水倒在碗里,涮了一遍又一遍,倒了水,我忙接过来,喝了一口,三大爷这才开心的坐下, “三大爷,我进来的时候,怎么看你坐在大毒太阳底下,坐那里睡觉不热吗?” “嗨,前几年吧,腰弄伤了,太阳地儿一晒,腰上还好受点儿” “伤了怎么不去好好治治” “治啥治,也治不好了,老了”, “哦” “三儿啊,有媳妇了没?”, 我低着头说小声说道 “还没呢” “哎哟,二十好几的人了,差不多,该结就结了吧”, 我实在不想讨论这个话题,忙打茬说道 “三大爷,您不是在海滨吗?” “恩,这不是因为瘟疫,工厂里放假,没人了,才让回来的” “您自己回来的?我三大娘没跟您一起回来?” “你三大娘在你志刚哥那边呢” “那你怎么不也去志刚哥那边住?” “唉,你哥家住着也不方便,我就自己个儿回来了”, 我知道三大爷有不可言语的苦衷,三大娘因为不堪流言早已跟他分居,可眼下这房子,早已年久失修,生活住人都已困难, “三大爷,跟我汪叔还有联系吗?”, 三大爷轻轻摇了摇头,叹了口气说道 “跟他也有好几年不联系了,听说他退休后,前几年,你汪婶盯的很紧,他也难得出去走走,后来,你汪婶身体不济,去了他儿子那边住,你汪叔也跟着去了市里,就再也没联系过” “他不在这里住了?” “恩” 三大爷一脸的无奈,沉默了一会儿,突然抬头说道 “三儿啊,三大爷想请你帮个忙” “三大爷,您别这么说,您有什么事就吩咐” “你三大爷啊,什么人,你也知道,三大爷也不瞒你,这辈子最牵挂的就是你汪叔,这家里也没个电话,你回头能给你汪叔打个电话不?就问问他现在怎么样就行,只要知道他平平安安的,我就放心了,以后到死也不过问了,成不?”, 一句话,说的好心酸,想想也是,三大爷这次回来,寨子里的人又旧事重提,他肯定不愿跟那些人打交道,更不愿见人,我忙拿出手机, “我汪叔的电话号您有吗?”, 三大爷一看,两眼似乎放光,忙起身进来屋,过了一会儿,拿着一个塑料皮的电话本快步走了出来,激动到手颤,食指醮着口水一页一页翻开来,找到后递给我,我快速按下电话号码,电话那头响了两声, “喂,谁啊” “喂,汪叔,您好,我是赵凯啊” “赵凯?” “对”, 电话那头似乎还没记起我是谁, “汪叔,我是栖风寨的赵凯,就是三儿啊” “哦,三啊,你.......你怎么有我电话的?” “汪叔,您这几年还好吗?” “哦,挺好,你也挺好的?”, 我看了看一边正在仔细盯着我的三大爷,说道 “恩,汪叔,我现在我邹三大爷家呢,三大爷就在我旁边” “哦,回来就好,回来就好,放心吧,我挺好的,我现在正在跟婶子买东西呢,等有机会来市里的时候,给我打电话,我们碰个面,好好聊聊” “好的,汪叔” “那好,再见啊”, 电话那对挂了,一边的三大爷着急的问 “咋就挂了呢,他咋说的?” “汪叔没说啥,就说挺好的,汪婶儿在他旁边呢,他说话可能不太方便,所以就挂了” “哦,”, 三大爷一听,满脸的失望,我忙胡编道 “我刚才不是跟他说您在旁边嘛,他说让我问家里人好,这是给您问好呢,只是不太方便说明白而已”, 三大爷没说话,叹了口气,默默的坐下,看他有些失落,再看了看院子里,看来三大爷身体是差了,满院子的杂草,只是中间趟出了一条路,要以他以前的作风,怎么可能会允许院子里杂草丛生, “三大爷,咱们把院子清一下吧”, 三大爷低着头说道 “老了,干不动了,长着吧,将来死了,坟头上都是草,先习惯一下”, 我知道他是因为失落才说这些丧气话, “没事,三大爷,您就坐着,指挥着我干就行”, 我忙从过堂里找了早已锈迹斑斑的镰刀,在井口石上磨了磨,一院子的杂草,不一会儿的功夫,全部放倒,又用锄头锄了根茬,一直到快天黑,才干完,院子里一下亮了好多,连蚊虫也不见了。 三大爷看我出一身的汗,忙拉着我坐下休息,一碗水还没喝完,手机突然响了起来,一看,竟是汪叔,我激动的跟三大爷说道, “汪叔,是汪叔,我汪叔打来的,” 三大爷一听,颤抖的手说道, “你接,你快接”, 我忙按了免提 “喂,汪叔” “三儿啊,刚才你婶儿在边上,我也不方便说话,你还在你三大爷那边吗?” “在呢在呢,我三大爷就在边上呢,您跟他说吧”, 我忙把免提关了,把手机递给三大爷,三大爷颤抖着手接过去,小心的放到耳朵上, “喂,老汪啊,我是老邹啊”, 一句话,眼圈已经红透,我看了看,起身走开了,趁他打电话的时间,把边边角角收拾了一下。 过了好一会儿,听到三大爷喊道 “三儿,” 我忙走过去,三大爷把电话递给我,一脸的笑意,可眼圈却通红,别说他高兴,连我都感觉开心,三大爷终于还是憋不住笑脸说道 “三儿啊,你汪叔说过几天正好是他爹的忌日,他会回来看看”, 我瞅着三大爷说道 “三大爷,我汪叔回来不光是因为忌日吧?” “哪还因为啥?” “因为啥?因为想见见您呗” “去你个小兔崽子的,拿你三大爷也开玩笑” “哈哈哈”, 笑过之后,三大爷又说道 “三儿,等他回来了,你陪我去吧” “我?快拉倒吧,你们两个糟老头儿见面,再卿卿我我的,我可不想当电灯泡,” 三大爷一听,板起脸却又憋着笑 “没老没少的,你三大爷都啥岁数了,还还还还还能那样?” “哈哈哈,好,我陪你去,不过,您得提前收拾收拾,刮刮胡子,换换衣服,漂漂亮亮的去见我汪叔”, 三大爷一听,瞅了瞅自己一身脏旧的衣服,又摸了摸下巴上花白的胡子茬,说道 “嗨,又不是去干啥,就这样挺好”。 当一个人有期盼,时间就好像老牛拉破车,过的那叫一个慢,期盼的不光是三大爷,也有我,毕竟我也十年没有见过汪叔了,知道三大爷不方便出来走动,我每天必去三大爷家一次,告诉他有没有汪叔的消息,三大爷倒也不着急,表面上似乎没有什么变化,我不知道他的内心到底会不会也跟表面一样如此平静。 周五下午,接完赵子缘,付凌松约我去了他家,教他上网,按理说,他是老师,学东西应该很快,却偏偏就是很笨,什么问题,不教他个三遍五遍就是学不会,即便是学会了,过个三天五天,又忘了,后来我才发现,他根本就不是学不会,只是想让我陪他已,其实是为了多一点在一起的时间,再或者说,是多一点肉体接触的时间,臭小子,晚上吃完饭后,就抓紧时间上床“肉搏”一下,刚刚“泄了”力气,付凌松缠着我躺在床上休息。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了,那臭小子还搂着我的脖子,一刻不放松,我一看手机,汪叔?忙接了起来 “喂,汪叔” “喂,三儿啊,在忙吗?” “没有,汪叔,您回来了?” “还没有呢,我明天一大早回去,到那边的话,大概也得十点多了,你回头跟你三大爷说一下,就明天中午,在河边的老房子见” “好好好,汪叔,我三大爷让我陪他去,可以吗?” “当然行,这么多年没见面了,我也想见见你” “好是好,就是.......” “就是啥?” “就是我去了,怕打扰你们俩亲密,哈哈哈” “割了你的舌头,多大了,还没点儿正型,” “好了好了,我叔,放心好了,你侄儿很知趣,到时候我会自己躲出去,哈哈哈” “别胡说了” “对了,叔,明儿你过来的话,要在这边住几天吗?” “不了,你婶身体不太好,我明天下午就得回来,晚点回来都可以,但必须回来” “哦,好吧,那明天中午咱们就是那院儿里喝?” “哦,好好” “好嘞,那我准备东西” “恩,那也好”。 挂了电话,付凌松看了看我, “你刚才说的三大爷,汪叔,又是亲密什么的,他们两个也是?”, 我心一愣,刚才也没把他当外人,所以说话也没有顾及,不过反正他也不认识,也没必要瞒他, “恩,就是我在咱们第一次去的那个河边,见证过的那一对中年人” “那你叫他三大爷的话,那岁数挺大了呀” “恩,三大爷得六十五了吧,差不多” “哦,我想听听他们的故事” “他们的故事,其实我知道的不多,三大爷以前是我们寨子的村支书..........”, 我把我所了解的过去跟他说了一遍,村凌松一直很认真的听着,只是到了后来这十年,情况有些唏嘘,让他感觉很不舒服,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,毕竟这就是人生。 清晨,我先通知了三大爷,忙订了几个菜,又买了两瓶酒,提前去了三大爷家,一见了三大爷,倒给我吓了一跳,眼前的三大爷已不是几天前我见的模样,虽说腰已佝偻,可人靠衣装,这话说的一点儿也不假,原来花白的胡子刮的一干二净,换上了干净的白衬衫,浅灰色的裤子,铮明瓦亮的深棕凉皮鞋,唯有让人感觉不太自然的是那满头的花白头发被染的漆黑,那过分的漆黑总让人感觉有点难受。 看我拎着东西入了门,三大爷一脸春色, “三大爷,您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呢,还是二度梅花送春来?”, 三大爷一边接过我手里的东西,一边假装生气的说 “瞎说啥?没老没少的东西”, “哈哈哈” “三儿,你看看几点了?” “这才刚过八点,别那么着急,心急吃不着汪叔的热豆腐” “滚你个兔崽子”, 这边刚说完,手机突然响了起来,我本以为是汪叔,却没想到是付凌松的电话打进来, “喂,老弟,咋得了?” “哥,你去昨儿你说的地方了吗?” “没有呢,我在我大三爷家呢,怎么了?” “哥,能跟你商量件事吗?” “你说吧” “那个,我想.......认识一下三大爷和汪叔”, 一听这话,我倒有些发愁,毕竟客不带客的道理我懂,尤其是三大爷和汪叔这层关系,也不方便别人知道,我为难的看了看一边的三大爷,说道 “老弟,这事,不太好吧,毕竟我三大爷他们也是行事低调的人” “哦”, 犹豫了一下他又说道 “那好吧,我只是很羡慕他们,想认识一下他们而已,没有别的意思,实在不方便就算了” “恩,实在对不住,老弟” “恩,那没别的事了”, 挂了付凌松的电话,三大爷问道 “咋的了,你还有事?” “没事,就我一个......朋友,我跟他提过您和我汪叔的事,他很感动,想认识一下您们,不过我给拒绝了”, “你跟他提过我和你汪叔的事?” “恩,他......也是,所以我就跟他说了”, 三大爷一听,却也没在意,爽快的说道 “嗨,我当是啥事呢,我跟你汪叔,都老头了,有啥感动的,既然他也是的话,要说认识一下吧,我倒也没啥,就怕你汪叔忌讳”, “恩,没事,我已经拒绝了” “三儿,现在几点了?”, 我差点笑喷 “三大爷,这才刚九点多一点,您别着急啊,汪叔跑不了” “瞎说,我急啥啊,我是想赶早别赶晚,过会儿天都热了,要不你给你汪叔挂个电话,问问他到哪儿了?” “好,我亲大爷,我马就打”, 我忙按下汪叔的电话,打开免提, “喂,三儿,咋了?” “叔,你到哪儿了,我三大爷都等不及了” “你少胡说”, 三大爷突然打了我一拳头,电话那边说道 “噢,我快到乡里火车站了,再转小公共的话,估摸着还得半小时”, 我刚要说什么,却被三大爷抢前说道 “老汪啊,你别听这兔崽子瞎说,别着急,路上注意安全就好” “我知道” “要不让三儿骑摩托车去接你?” “不用不用,没事”, 我突然想起来, “汪叔,这不这样吧,我一个朋友正好在乡火车站不远,我让他去接你一下?” “不用麻烦了”, 一边有三大爷问我 “你那个朋友就是你刚才说的那个?” “是啊,没事,就让他把汪叔送过来,不参入咱们的事”, 电话那头汪叔一听,问道 “谁啊?” “嗨,三儿,找了个相好的,非得要认识认识”, 我一听,忙说道 “三大爷,您可别乱说,” 结果汪叔那边却说道 “嘿嘿,那可得认识一下,那快点得吧,我也快下车了,让他来接我,我正好看看是个啥样的人”, 得,挂了电话,三大爷着急的催促我给付凌松打电话,如果说没有三大爷他刚才那种调侃的话,我还真挺乐意让付凌松帮这个忙,可听他这么说完,却有点不太敢打,不过,反正付凌松也有心想认识一下,我也只好免为其难,拨通了付凌松的电话,付凌松一接电话,那口气里透着一种无奈劲儿, “喂,怎么了?哥” “老弟,想请你帮个忙” “你说,汪叔一会儿在乡里的火车站下车,我想请你帮忙去接一站,把汪叔送过来” “真的?好好好”, 那反差大的,刚才还一股要死的劲儿,现在突然跟诈了尸一样, “就在乡车站是吧,那,那,那你把汪叔的电话发给我,我马上就去” “好,我马上发给你,你接到汪叔后,给我来个电话” “好,我知道” 挂了电话,三大爷倒是开心了,本来确实想让付凌松去接他,可没想到三大爷的那句话,其实我内心里却紧张起来,我不是不了解付凌松对我的心态,可我真的怕他当真,当然希望这一切都是错觉,希望他还能记得当初他说过的话,“没有感情的做爱”,毕竟我老家待的时间也不会太久,如果仅仅是床上的那点事,往难听了说,大家图个一时爽快也就罢了,要是涉及感情,我却不敢,毕竟在我的内心中,还有乌鸦的位置,就算乌鸦以后不再理我,也好让我有个沉甸的时间。 没过多久,付凌松真的打来电话, “喂,哥” “怎么样,接到汪叔了吗?” “接到了,我们准备往那边赶了” “那你告诉汪叔,我跟三大爷直接去老房子那边等你们” “好勒,我知道了”。 等我跟三大爷赶到汪叔家的那处老宅子时,其实真的给我吓了一跳,周边的环境倒没有太大的变化,可这老宅,却已是满目沧然,想来也是,我上次来的时候还是入伍之前,算起来也已十年,没想到一处没有人气的宅子,在十年里,变化会有如此之大,外面院墙早已斑驳的不成样子,门上的漆,早已脱落,通过门缝往里看去,里面的连新草带枯草竟有半人高,我只是不懂,依稀还记得里面应该是青砖铺的地面,哪里就长的出这么多草。 不大一会儿,付凌松带汪成叔从远处慢慢的过来,就早等在一边的三大爷手打着凉棚伸长脖子眺望着,还大老远呢,三大爷就着急的问我 “三儿,三儿,你看,那是不是?”, “是,那是我那个兄弟”, 三大爷一听,忙上前迎了上去,不一会儿,付凌松的摩托车停在三大爷旁边,后座上下来一个人,正是汪叔,我忙迎了上去,汪叔一下车,三大爷一把握着汪叔的手,只说了一句话 “你来了?” “恩,来了” 仅这一句话,再无其他,因为后面的,只是两人红着眼圈的对视,再也说不出半句话,倒是付凌松,看到我,忙说道 “哥,我把汪叔接来了”, 我点了点头,忙走到汪叔跟前, “汪叔”, 汪叔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我一番,才说道 “你是三儿啊,大变样了,我都快认不出来了”, “汪叔,您倒是没怎么变,就是比之前瘦了一点儿” “还没变呢,都老成这样了”, 十年了,其实哪会不变,以前老听人说越老越抽儿巴(矮小),原来是真的,我真的记得汪叔也好,三大爷也好,以前都是高大身材,可现在,分明就是小老头,脸上的皱纹自是不必说,以前那乌黑的头发是彻底不见了,虽还梳着后背的头,可那发量已显头皮,两鬓早已白多黑少,白色半袖衫,深灰裤,虽见清瘦,却也有符合这个年龄的神采,我对一边的付凌松说道 “老弟,这就是我三大爷”, 付凌松忙走到大三爷跟前,竟深深的鞠了一躬,说道 “三大爷,我是赵哥的朋友,你身体挺好的吧”, 三大爷打量了付凌松一眼,露出惊喜的目光,看了看我后,才对着付凌松说道 “哎哟,这小伙子,真精神,好好好” 老哥儿俩倒是没话可说,在我们面前,毫无顾及的手拉着手,慢慢朝老宅走去,汪叔站在那早已锈死的门锁前,摸出钥匙,却怎么也打不开,汪叔看了看我, “三儿,找个东西,把锁撬了,” 付凌松一听,忙说, “我车里有铁棍,我去拿”, 倒也巧了,付凌松拿来一尺长的钢筋,我把它插到锁鼻里,还没用多少劲,锁已开了,推开那尘封已久的大门,映入眼帘的是那满院的杂草,那棵歪脖树倒依旧在,那青石板封的井口也没有变化,唯有变化的是老宅的年代感越来越强,我们把拎来的东西找了个空地放下,一时却不知道从何下手,付凌松说道 “三大爷,汪叔,你们们先聊会儿,我跟我哥,咱们把院子清一下”, 汪叔看了看我们,小声说道 “大热的天儿,就把井口和树底下清一下就得了,别的地方就算了”, 想来也是,今天汪叔还得返回城里,打扫这里有什么用,我忙跟付凌松把树下的杂草清了一番,直到石桌石凳周边都打扫个干净,让三大爷和汪叔落坐聊天,又带着付凌松把井口处打扫了出来, “汪叔,打扫好了”, 汪叔看了看,才站起来了,把带来的塑料袋打开,我忙把里面的东西一一拿出来,供在井边的水泥板上,又点了香递给汪叔和三大爷一人一份,把汪叔和三大爷各人带来的黄裱纸拢成一堆,把打火机递给他们,汪叔和三大爷蹲下身子,焚了纸,那徐徐的青烟和飞起的灰烬直升天空,直至所有的黄纸化成灰,汪叔和三大爷才并排跪下,对着井口磕了三个头,一边的付凌松看着眼前的这一切,只是发愣,却也不知为什么,突然眼里含泪,汪叔和三大爷礼毕,我忙上前扶起三大爷,付凌松忙偷偷的擦了泪,上去扶起汪叔,把他们扶到石凳上坐下。 付凌松又返回井口,拿起一边的香,点上,插在香炉里,虔诚的跪在那堆纸灰前磕了三个头,我倒一下郁闷起来,我不明白他这是为什么,第一,估计他都不知道为什么叩拜一口井,第二,就算是知道这井里是汪叔父亲的栖身之地,可他毕竟跟汪叔父亲没有任何瓜葛,第三,如果是我拜,那也算是我跟汪叔有过交际,他跟汪叔之是初见,有必要弄这些嘛?可他都做了,也别显的咱多不懂事,忙也跟着他上了香磕了头。 一边的汪叔和三大爷看我们做完这一切,虽没说什么,但表情上却露出赞许,不过,我倒底没有抱怨出口,我忙把订的酒菜拿了出来,端上桌,付凌松开了酒,用带来的纸杯斟上半杯,刚好四个石凳,落坐后,汪叔说道 “来吧,今天是新友乍到,旧友重逢,咱们先走一个吧”, 四个端起酒杯,每人嘘了一口酒,只是汪叔仰头喝酒时,眼泪却划了下来,一边的三大爷一直盯着他,没有半句话,眼圈通红,汪叔沉默着稳了一下情绪,对着我问道 “三儿啊,咱们几年没见了” “叔,有十年了,我去当兵前,咱们也是在这里,那是最后一次见面” “真快,都十年了,转眼小孩娃子都变成了大青年了,咋样,孩子多大了?” 我忙低着说道 “叔,我还没结婚呢” “咋还没结婚,你得二十五六了吧” “叔,我马上三十了” “三十?你都三十了?”, “恩,小付,你呢”, “叔,我二十九,也....也没结婚” 汪叔沉默了会儿,说道 “嘿,不结婚挺好,我要还是你们这个年纪,说啥也不结婚,结婚干啥?”, 三大爷一听,忙纠正他说 “你说啥呢,咋还劝他们不结婚,都老大不小的了,早应该结了”, 汪叔瞅了三大爷一眼,嘴里小声说道 “为啥要结?就图老了老了,被老婆孩子当贼一样防?还是图他们孝顺?真要孝顺的话,咱们能过着这生不如死的日子?老了老了,受这洋罪?” “老汪啊,守着这俩孩子呢,咱不说这些,别吓着他们” “都活到这把年纪了,还有啥可避讳的,从你们说小付过去接我,我就知道,他对三儿是一对,都是自己人,还怕这个,三哥啊,我对你怨言”, 说完这话,汪叔眼圈又红,从兜里掏出手帕擦了擦眼泪,三大爷也红着眼问道 “说吧,你对三哥有啥怨言,今天就都倒出来,别窝在心里头” “三哥,咱俩几年没见了,你算过没有?”, 汪叔对着三大爷,伸出手指头笔划着,大声咆哮道 “八年了,三哥,八年了,你算过没有,你知道我这八年是咋过来的吗?你知道人这一辈子有几个八年吗?” ,一边说一边落泪, “你走后,我去海滨找过你,毛纺二厂是吧?我去了,人人都说有你这么个人,你咋躲着我不见呢,咋的了,我是害过你?” “不是,老汪,二弟啊,不是三哥不想见你,是三哥怕呀,三哥老脸皮子厚,被人说三道四,我没啥可怕的,我怕毁了你,那时你还没有退,三哥就是害了自己,也不能害你啊,二弟,你说哥咋不想你,你去保卫科问的时候,三哥远远的看着呢,你知道三哥心里啥滋味,可三哥不敢见你啊,怕见了你,一时忍不住,又惹出些事来,舌头底下压死人啊,当初干爹咋没的,他要不是为了保全你的名声,他为啥要跳那口井?你虽不是干爹亲生的,可他那是用命护全了你,干爹把你交给我,让我护着你,可我咋护的?老了老了,被人翻出来,让你晚洁不保?让你老婆孩子见你跟仇人一样?你说,我对的起干爹吗?我将来死了,下了黄泉,我拿啥脸去见干爹,我可咋对他说?我说我引的他儿子没法做人?引的他妻离子散?二弟呀,你真是不理解你三哥”, “三哥,你说你让我咋理解,咱们都是黄土埋到脖子根儿的人了,年轻时担心这,顾及那,老了老了,受这洋罪干啥,你知道这些年我有多怕,我真怕这辈子咱老哥俩儿见不上面,再见面就得下辈子了,咱们都这把年纪了,还怕啥啊?就那个点事,也不是咱们这个年纪去想的事,是你还做的动,还是我能做的动?三哥,咱们都是奔着七十走的人了,好好的,就当是亲兄弟俩相处,还有啥可怕的,谁还为了再图那点事去?” “二弟,你说你三哥怕啥?你三哥就算不怕毁了你的名声,可家里弟妹和我侄儿我侄女儿,也得要脸,你还让他们活不活,我咋能不顾及?就算苦了咱俩,你还能让老婆孩子在人前抬不起头来?我想你又能咋得,你说的话了,都黄土埋到脖子根了,再忍忍,这辈子就过去了,你要担心活着见不着面,咱别急,等咱们死了,一把骨灰洒到这门前的河里,咱们在河里碰面,行不行” “邹老三,你净说些屁话,啥河里碰面,等一把火烧干净了,就算你和我都有那心,到时是你做的了志高的主还是我做的了汪洛洋(汪成之子)的主?” “没事,大不了到时让三儿跟他们说,这里咱们的最后一点儿愿望” “死后的事,爱咋处理咋处理,站风口上扬了我也眼不见为净,打算那些干啥?” “这辈子陪不了你,我死后陪着你,下辈子不管托生成啥牲口,啥物件,三哥都陪着你,还不成?” “三哥,这辈子咱都活不起,还下辈子?早知道这辈子活的这么累,这辈子都不托生,下辈子啥也不做,让我消停消停,别再有下辈子,这辈子活的够够的了。” 说完,两个花甲老人竟放声大哭了起来,那放肆的哭声无所顾及,也许这是压抑了他们多年的痛苦,一边的付凌松低着头,仿佛做错了事的人是他,满脸的泪“吧嗒吧嗒”往下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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